方明宴又不是皇帝,在普通老百姓看來,可能手眼通天,權大勢大。但其實在京城能做的非常有限。

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雖然姜雲心沒有經歷過這些,但是比誰都明白。

皇帝殺人,不是說說而已,不管你有多少赫赫功勳,你家上有老下有小,說弄死,就給你弄死了。

當權力到達頂峰,人命就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方明宴停在腳步看姜雲心。

姜雲心也坦然看他,互相理解,理解萬歲。

方明宴本來可能還想從姜雲心眼中看出一點心虛,糾纏,鬱結,可她坦坦蕩蕩。

方明宴反而感覺有點不對勁。

一個人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此離奇,有情緒波動是正常的,太冷靜,反而不正常吧。

但姜雲心就是那麼冷靜,冷靜得可怕。

“雲心,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方明宴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是個冷靜的人,但正常人聽見自己父母的訊息,不會如此淡定吧。”

但姜雲心就是這麼淡定,沒辦法。

對她來說,這一切都是個故事,她也是個局外人。

但這沒有辦法對方明宴解釋。

姜雲心道:“其實我還沒有接手這件事情,我相信伯母說的都是真的,但對我來說,我一睜開眼就在姜家,我這十幾年的成長都在姜家,現在忽然告訴我,其實我姓許,早就應該死在十幾年前的動盪裡,這叫我怎麼接受。”

不能接受,這才是人之常情。

方明宴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姜雲心,在事情真正的發生之後,語言是那麼蒼白無力。

不過方明宴說:“我雖然掌管刑獄司,理應效忠朝廷,倒也沒有你想的那般迂腐。”

“嗯?”

方明宴淡淡:“無論當年的案子是對是錯,跟你也沒有關係。你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還能左右局勢,攪動風雲不成?”

姜雲心沒那能耐。

“既然如此,我也不至於趕盡殺絕。”方明宴道:“不過如此說來,我倒是覺得姜建白要殺你的原因,浮出水面了。”

姜建白害怕的,並非姜雲心可能不是他的親生骨肉,而是姜雲心的身份可能會曝光。

一旦曝光,姜家曾經違抗聖命的事情就會被爆出來。姜建白害怕的可能是這個。

姜雲心想了想,覺得可能真是這樣,要不然的話,實在不知姜建白有什麼理由非要殺她。

這倒是也說的通。

姜雲心想了想:“罷了,我不恨他了,下次有機會,把五千兩還給他。”

“……”方明宴萬萬想不到姜雲心是如此大度之人:“你還真是一笑泯恩仇啊。”

“雖然不情不願,畢竟養了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姜雲心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仇是真仇,恩也是真恩啊。”

恩怨情仇,上一輩的糾葛,其實很難評論誰對誰錯。

兩人並肩往下走,走著走著,方明宴一把抓住了姜雲心的胳膊。

姜雲心愣了一下,立刻緊張起來。

“怎麼……”

話沒說完,被方明宴捂住了嘴。

姜雲心眨了眨眼,怎麼了?

“有人過來了。”方明宴低聲說:“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我們先躲一下。”

夜晚本該非常安靜的山,今天晚上怎麼會那麼熱鬧?

除了方夫人,他們,難道還有人?

方明宴四下一看,摟著姜雲心又上了樹。

姜雲心嘆了口氣,今天,讓我們一起屬猴兒。

方明宴摟著姜雲心在樹上站穩,低聲說:“這回你可冷靜點,別一驚一乍的,又往下面跳。”

剛才的事情姜雲心十分不好意思,幸虧下面是自己人,又是柔軟的土地,這才沒出什麼事。如果方明宴為了救她摔出個好歹來,她可怎麼陪方夫人那麼大一個兒子啊,真要下半輩子當牛做馬了。

“我不動。”姜雲心堅定地說。

方明宴很滿意:“好。”

然後姜雲心將方明宴的臉往一邊推了推。

方明宴還沒明白:“怎麼了?”

“說話就說話。”姜雲心低聲道:“你別貼那麼近。”

合適麼合適麼,都已經不是耳語了,簡直是貼在耳朵上說。說話的熱氣吹在耳邊,熱熱的癢癢的。

他們孤男寡女,是不是不合適?方明宴一個謙謙君子,什麼時候這麼不講男女大防了,這是真把自己當未婚妻了啊。

方明宴的臉被退遠了點,奇怪看姜雲心,雖然光線非常非常暗,可還是恍惚看見了姜雲心臉上的一抹紅暈。

然後方明宴的臉也就紅了。

他也有點不好意思,把臉轉過去一些,遮掩地轉移話題道:“噓,人來了。”

方明宴的聽力極佳,比姜雲心聽得遠得多,他說有人來,必然有人來。不過叫人意外的是,上山下山都有人來了。

先是從山下來的,有人上山,腳步輕盈,一色黑衣,一共三個人。臉上都蒙著黑布,看不見長相。

幾個人一路往上快步走,就在方明宴想著要不要跟蹤一下的時候,他們突然停下了。

咦?

只見幾個黑衣人停頓一下,然後四下一看,往一旁的草叢竄了過去,蹲在了草叢裡。

他們穿的衣服和這夜色配合得天衣無縫,姜雲心不知道方明宴是不是能看清,反正她是完全看不見了。

黑衣人多好,沒一會兒,山路上出現了幾點亮光和腳步聲。

是方夫人一行下山了。

她們沒有遮遮掩掩,還是如上山的時候一樣,前面有人帶路後面有人押後,拎了好幾個燈籠,將小路照得很亮堂。

方夫人一個人都沒有發現,就這麼走了下去。

等他們的燈籠連影子都看不見的時候,幾個黑衣人從草叢裡站了出來。看來他們就是躲他們的。

只是不知,他們是無差別地躲所有人,還是知道躲的是誰。

三個人繼續上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方明宴和姜雲心看了一眼彼此。

如果現在是方明宴一個人在這裡,那肯定要上去看看。他藝高人膽大,任何奇怪的詭異的事情,都難免要去看一眼。但現在有姜雲心在,就有點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