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埠果然醒著,麻沸散的藥效已經慢慢褪去,他開始感覺到了疼痛。

這種疼痛是非常要命的。

它和別的疼痛不一樣,你傷著了某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會痛,你沒有外傷,但是傷了肺腑,傷的地方也會痛。

總是有一個範圍,哪兒傷疼哪兒。

可鍾埠沒有內傷全是外傷,全身裹得像是一個木乃伊一樣。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一條縫。

大夫已經婉轉地和家屬說過了。

麻沸散的效果過去之後就開始痛,全身都痛。那種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是毫無辦法,止痛的藥物只能緩解,不可能完全讓這種疼痛消失。

鍾埠現在的痛還是輕微的,剛剛開始一邊痛一邊感覺面板像針扎一樣。

雖然鍾埠是受害者,可是他在這件事情裡可能不是那麼無辜,岑承基要殺他,只怕是忍無可忍,所以無需再忍。

方明宴進了房間,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他。

鍾埠在呻吟掙扎中,滿眼恨意,掙扎道:“縱火的那個小子抓住沒有?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方明宴開門見山:“還沒有,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巫元思死了。”

鍾埠一下子愣住了,連掙扎和呻吟都忘了,喃喃道:“你說什麼?”

“巫元思死了。”方明宴又重複了一遍:“而且死得非常慘,中了很多刀,手腳都被人割斷了,關節被敲碎,下身也被割掉了。雖然他死的時間比較短,但是死前受了很多罪。”

鍾埠整個人都呆住了,彷彿一下子沒有接受。

方明宴說:“我們現在懷疑在百花樓縱火讓你受傷的兇手和殺巫元思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鍾埠沒有說話,可惜他現在包裹得太嚴實,從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方明宴直截了當地問:“你覺得下一個受害人會是誰?”

鍾埠不說話了,他只是瞪著方明宴。

方明宴淡淡說:“兇手我們一定會抓到,我已經安排人手全城搜捕,他只要出現在路上就會被抓。因為他手上有兩條人命,所以是危險罪犯,如果反抗會被格殺勿論。”

鍾埠的眼神又兇狠起來,顯然是想表達格殺無論非常好,這樣的人就要死。

但是方明宴說:“你有沒有想過,巫元思死了,你被害成這個樣子,你們兩個都受了這麼大的罪,可是一旦兇手被抓被殺,其他人就逃過了。”

鍾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方明宴知道自己現在不是在和什麼俠肝義膽的人說話,鍾埠是個商人,品行惡劣的商人。這種人的心理很簡單。

好的時候可以大家一起好,壞的時候絕對不能我一個人倒黴。我要死了,說什麼也得拉一批人下水。

之前的時候他是不會說的,因為他心裡想著,我被害得那麼慘,你們可不能逍遙快活。他殺了我,也會去殺你們,你們都等著吧,誰也逃不脫。

可現在不一樣了,全城戒嚴的情況下,岑承基很可能沒有能力再找第三個受害者就會被抓。這就得出一個結果,在這件事情裡,會有一些應該受到懲罰的人,同樣做了錯事的人逍遙法外,繼續花天酒地,瀟灑快活。

而鍾埠呢?要在無盡的折磨中死去。

鍾埠憤怒地用裹滿紗布的手錘了錘床,帶來一陣劇痛,他甚至連喊痛都喊不出來,只能從喉嚨溢位一些嘶啞的聲音。

“冷靜,不要激動。”大夫在邊上重複了無數次:“忍住一定要忍住。”

鍾埠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出了幾個名字。

他現在實在是太虛弱了,這簡短的對話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說完之後喘息不停。

大夫看了一眼方明宴,大著膽子說:“病人不能再激動,最好也不要說話了。”

夠了,這幾個名字就足夠了。

方明宴點了點頭:“你好好休息。”

然後帶人就走了。

大夫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內情,只知道鍾埠是他見過最嚴重的病人。而且基本上是沒有辦法救的,鍾家的人給了他不少錢,讓他在這裡日夜守,但是他也對他們說得明白。

我就算日夜守著,也不可能把他從閻王殿里拉回來,不過是在他特別痛苦的時候幫他減輕一些痛苦罷了。

鍾家的人已經連夜去準備後事所需要的物品了,此時此刻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拖得一時是一時吧。

鍾埠說出來的幾個人都是做買賣的,方明宴其實挺慶幸的。

做買賣的比較好處理,哪怕是買賣做得大,身份也只是個商人。一旦牽扯到朝廷的人,這事情的影響就壞了,處置起來也會麻煩許多。

當下他就帶人到了鍾埠所說的,最近的一家,叫做危經緯的人家。

危經緯是商隊的,經常不在家。屬於那種一年出去兩趟,一趟出去半年。

但是每次回來都能狠狠的賺一筆,所以不會年年往外跑,年輕的時候跑得多,現在上了年紀,商隊的事情就交給兒子去打理,自己做起了富貴閒散的老爺。

危經緯是從四姨太的床上被喊起來的。

被人吵醒自然十分不爽,危經緯披著衣服黑著臉出了門,一出來看見嚴肅威嚴的刑獄司眾人,頓時所有的覺都醒了。

管家低聲說:“這位說是刑獄司的提刑司方大人,不知道有什麼事。”

管家當時倒是問了一句,但是方明宴沒有搭理他,於是管家便不敢再問。

他們是極有眼力勁的,跟什麼人說什麼話。

要是尋常的人,這個點未必能見到家裡的老爺,可是官府衙門的人,橫衝直撞進來也沒有人敢攔。

方明宴第一句話就是:“危經緯,你可知罪?”

危經緯整個人都傻了。

“啊,我,我知什麼罪?”

方明宴冷笑了一聲:“看來你還不知道,你們做的那些陰損事,鍾埠被人報復,現在生死不明,他已經把你們全部招出來了。”

危經緯當時臉就白了。

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的人。自然就怕了,

方明宴緊跟著又用巫元思的遭遇嚇唬了他一趟。

危經緯這個關卡過得太容易,當方明宴繪聲繪色形容巫元思的悲慘時,衛經緯連站都站不住了,啪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渾身顫抖。

方明宴一揮手把人帶走。

不光是危經緯,還有其他幾個人都從睡夢中被帶到了刑獄司。一方面,方明宴需要從他們身上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另一方面也算是保護他們,免得被岑承基殺害。

不管岑承基有多少要殺他們的理由,動私刑是律法所不允許的。

他們該死,岑承基可以報官,方明宴不敢說京城裡每一個官員都是公事公辦,但是他可以拍著胸脯保證。

只要有人在刑獄司報官,確有冤屈,他一定會管。不會因為對方是身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