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太子四友,除去糜暘目前不在成都之中外,其餘三位都在成都中日夜陪伴在劉禪左右。

面對劉備主動要其品評,這四位如今成都城中最為顯赫的勳貴子弟,許靖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這四位公子背後,都有著他惹不起的長輩在撐腰。

要是他一會的品評,改變了劉備對這四人的良好印象。

這件事一旦被這四位公子背後的長輩知道了,許靖一個在成都毫無根基的人,是惹不起這四位公子背後的長輩的。

劉備看出了許靖的顧慮,他對著許靖言道,“在君為君,其應無隱。”

“今日你所言語,入天地,你我之耳,將不會入第五耳也。”

聽到劉備如此說,許靖最後才大著膽子品評道:

“關興少有令問,頗具才幹,然其體弱多病,恐壽祿不享。”

許靖的第一句品評就讓劉備吃驚。

怪不得方才許靖會有所遲疑。

雖說他品評關興品評的很到位,但也很不留情。

就他的這個評價要是被雲長聽到,雲長不砍了他才怪。

在品評完關興之後,許靖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劉備的神色,見其臉色無異樣後,他才大著膽子接著品評其餘三人道:

“張苞雄壯威猛,四人中勇武最佳者。假以時日成長起來,定如右將軍一般為當世猛將。”

“然其性格急躁,只可為將,不可為帥。”

面對著許靖的點評,劉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示意著許靖繼續說下去。

“趙統儼有父風,性格沉穩。然其沉穩有餘,機變不足。”

“若令其籌措糧草,守衛城池當可是一方良將。”

“若讓其臨陣對敵,恐為敵方詭計所趁。”

在點評完趙統,輪到點評糜暘之時,許靖下意識得頓了頓。

其餘三人與其多無太大關係。

但唯獨這糜暘,乃是法正徒弟。

法正對其有提拔照顧之恩,因此許靖要斟酌下一下言語。

歷經世事艱難的許靖,早已不如當年那般清高。

他深知點評人物既是目光的一種體現,也是人脈的一種擴張。

而在這四人當中,唯有糜暘與其有著一些淵源在。

在沉吟一會後,許靖才接著說道:“糜暘聰穎多變,睹事知機,有其師之風。”

“然其自幼養在殿下身邊,未經戰陣,性格稍顯優柔,不如其師明斷。”

“若殿下好生調教,糜暘將來於太子,就猶如孝直於殿下一般,將為臂膀腹心之屬。”

而當劉備聽完許靖對糜暘的點評之後,他不禁笑道,“文休何其不公也。”

劉備是何等老練之人。

許靖對其餘三人都是有褒有貶,力求公正。

而其對糜暘雖然也如此,但是他在貶完糜暘之後,還特地提醒自己多加調教糜暘,就可令糜暘得到十足的成長,從而改掉不足。

這是何等的優待。

劉備一眼就看穿了許靖為何如此的緣故。

但人至察則無徒,劉備對有些事不想點破。

而許靖在劉備的那句話下,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劉備看穿了,他面目一紅。

但他還是對著劉備說道,“殿下一直以來對糜暘都十分偏愛,想來也是如此想的吧。”

在許靖的話語下,劉備想起了那個他十分喜愛的後輩。

他不禁唏噓道,“在這四子中,子晟與公嗣有表親之名分,故而其與公嗣最為親近。”

“當年吾征戰四方,無暇顧及公嗣,大多也是子晟這個兄長替吾看顧公嗣。”

“子晟之姑更是為了守護公嗣而死,當時她亦有孕矣。”

想起那個溫婉的女子,劉備目光中充滿了不捨的回憶,口中的唏噓懷念之意更甚。

同時對那個女子,他有著深深的愧疚之情。

“而在這四子中,其餘三子長輩皆因自身能力身居要職。

唯獨子仲、子方二人,雖然此二人對吾有大功,但他二人才能不佳,並未執掌重權。

如今在吾麾下,此二人全仗我寵愛方有一席之地。”

“但來日吾若不在了呢?”“其餘三子還能依仗長輩地位職務,那子晟呢?”

“糜氏一族對吾恩重如山,吾非忘恩負義之人。

吾斷然不會容許在吾離去之後,糜氏一族有敗落的那一天。”

“故而吾在看出子晟有成才之姿後,便將其日夜帶在身邊。

為的便是想將其教導成才,好來日能繼承糜氏門楣,光大糜氏一族。”

“在貞兒生時,她便將子晟當做親兒一般。

為子仲,子方計,為貞人在天之靈計,吾對子晟自然會多了些偏愛。”

“吾去年令子晟回荊州,也是希望他能在荊州這個四戰之地鍛鍊下性格,好讓來日吾重用他。”

說道最後,情感豐富的劉備,眼中不禁泛起了些許淚花。

聽著劉備的如此敘說,許靖不禁也理解了為何劉備一向對糜晟那麼偏愛。

如今的劉備離帝位只有一步之遙,但縱使他如何風光無限,他也不會忘了在他危難時,糜氏一族是如何傾盡全力幫助他的。

就在劉備與許靖私密對話的時候,圍獵場中,幾位功勳子弟也圍成一起在吐槽某人。

因為如今正值冬季,山上動物本就稀少。

劉備為了不與民爭利,所以在冬季時,他大多令劉禪在山下立靶習射而已。

此刻在劉禪不遠處圍在一起的幾位功勳子弟,正是方才劉備與許靖正在點評議論的關興幾人。

只見脾氣最為暴躁的張苞,看著被許多益州世家子弟圍成一團的劉禪,他不禁說道:

“這些趨炎附勢之人,當年殿下入蜀之時,這些人是何等輕慢殿下。”

“如今見殿下愈發強大,竟開始恬不知恥的吹捧起太子來。”

“如此前倨後恭之態,實在令人作嘔。”

而一旁的臉色有些蒼白的青年則是附言道,“是極是極,特別是那個叫譙周的,最是無恥。”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太子四友之一呢?”

看著那個圍著劉禪不停轉悠的譙周,這個青年不禁啐了一口。

這個青年便是關興。

最後性格最為沉穩的趙統則勸道,“罷了罷了,何必為這些人動氣呢?”

可是張苞在聽到趙統如此說後,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趙統道,“子晟在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聽到張苞如此說,趙統慢悠悠地說道:

“有子晟在,他可劃計教訓彼等。

今其不在,我等四友少了一人,對彼等又無法。”

“還不如等子晟回來,到時候吾等再好好教訓彼等,豈不穩妥?”

趙統的這番話瞬間讓張苞與關興臉上,流露出贊同的神色。

三人這時一同回想起了當初鬥雞走馬,不,行俠仗義的歲月。

想當年糜暘在成都的時候,他們四個好不快活。

要是有看不慣的事了,就由糜暘出頭獻計,而後張苞負責實施,趙統負責斷後。

最後一旦這件事鬧到劉備那邊去了,由體弱的關興出面賣慘。

這樣一連套舉措下來,他們屢試不爽,百戰百勝。

張苞仰天長嘆:“好想念子晟呀!”

關興附和:是呀。

“咦,怎麼最近子晟都沒書信傳來了?”

趙統:“可能是益州偏遠的緣故吧,信件傳輸不及時?”

最後張苞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不成那小子,被關將軍之女迷住了?忘了我等?”

張苞此言一出,另外兩人有恍然大悟之色。

三人齊齊對某人啐了一聲。

就在這三人在嘰嘰喳喳,議論一個負心好友的時候,被眾世家子弟所包圍的劉禪,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在對眾世家子弟道歉後,抽身離開人群之中。

劉禪來到劉備身前,對著劉備一拜道,“父王,表兄去荊州已有一年,何時可歸?”

越被一些阿諛奉承的人捧的多了,劉禪反而越懷念起對其真誠無比的糜暘來。

而方才沉浸在悲傷中的劉備,在聽到劉禪的這個疑問後,他不禁笑問劉禪道:“公嗣可是想念子晟了?”

性格單純的劉禪面對劉備的發問,他自然的點了點頭。

而在劉禪點頭之後,劉備大喜。

他當即言道,“為父這就下令,令子晟歸蜀。”

說完,劉備正要命令一旁的許靖擬詔。

這時一位中年文士,卻從射山的外圍處來到劉備身前。

看到這人前來,劉備的喜色更甚,“子初快來,為孤擬詔。”

目前來到劉備身前的這人,正是漢中王劉備的尚書令劉巴。

但這時劉巴一臉沉重之色。

他在來到劉備身前後,對著劉備一拜,而後雙手遞上了一封軍事急報。

“殿下,荊州前將軍急報!”

聽到劉巴這話,再看著劉巴臉上沉重的神色,劉備心中閃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趕忙取過劉巴遞上來的急報看了起來。

而在看完之後,原本滿臉寬厚喜悅之色的劉備,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

“孫權該死!”

“孟達該死!”

“劉封該死!”

片刻之後,劉備的怒吼響徹在圍場之中。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

圍場中眾人不知道劉備為何發怒,但在其發怒後,所有人全都嚇得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在他們印象中,劉備從沒發過如此大的怒氣。

那江東碧眼兒,此番觸到大王的哪處逆鱗了?

因為劉備一怒,成都上空的風雲似有所感,瞬間變得波詭雲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