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禮離開後,今日魏軍大營中的議會很快就不歡而散。

等到楊阜回到己方的營帳中後,憂心於當前局勢的楊阜坐立難安。

見楊阜如此,他一旁的親信言道:“若郎君心有不安,不如等晚些時候再去尋找驃騎將軍。

我觀方才議事之時,驃騎將軍似是有些難言之隱。”

見親信這麼說,楊阜也不自覺想起方才曹洪的臉色,細細思量之下,倒的確發現了一些異常之處。

不過楊阜也未往別的地方想。

目前整個大營中,壓力最大的可能就是曹洪了。

關於糜暘的漢水之誓,早就在陽平關內外傳開,在捕獲一些漢軍斥候的情況下,曹洪自然也得知了這件事。

或許在之前,糜暘的漢水之誓在曹洪看來更像一個笑話。

但隨著糜暘大敗曹真,完全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之後,這漢水之誓就猶如一條繩索一般,勒的曹洪透不過氣來。

以漢水盟誓,在當世是極為神聖的,楊阜不覺得天下間會有哪個不要臉計程車人,會拿盟誓一事開玩笑。

故而方才曹洪會拒絕孫禮的提議,也在楊阜的預料之中。

守著營壘至少能有暫時的安全。

一旦貿然突圍失敗的話,孫禮等魏將糜暘也許還會招降,曹洪這個曹氏宗親,那是必然會被糜暘扔進漢水中洗淨前罪的。

覺得親信說的有道理的楊阜,心中暗自定下了今夜再去拜會曹洪的打算。

現在他與曹洪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必須要好好溝通。

天色暗的很快,沒一會兒漆黑的天色便瀰漫在魏軍大營的上空。

見時間差不多了,楊阜便在幾位隨從的陪伴下,朝著曹洪的大帳走去。

隨著離曹洪大帳越發接近,楊阜很快發現一些異常。

一路上他遇見不少生面孔。

按照常理,在離大帳越近的道路上,主將一般越會安排自身的親衛守衛。

而以往楊阜找過曹洪多次,曹洪守衛大帳的親衛,楊阜大多是認識的。

但今夜,楊阜所認識的那些親衛,卻大多都不在。

這點異常讓楊阜的心中起了警惕。

沒用多久時間,楊阜就走到曹洪的大帳外。

楊阜見曹洪的大帳中漆黑一片,心中更是泛起了狐疑。

在魏軍岌岌可危的當下,曹洪有許多日都未曾好好休息過,現在不過剛入夜,曹洪為何會這麼早睡下?

由於心中的狐疑,楊阜並未離去,他直接招來附近的一位魏軍,讓他入內稟報曹洪,說是他到來有要事稟報。

哪怕曹洪真的休息了,但以楊阜的身份,他不懼將曹洪吵醒。

可是這名魏軍在聽到楊阜的命令,嘴上卻答道:

“驃騎將軍下午就離開大帳,說是出去探查敵情。”

聽到這名魏軍的稟報後,楊阜心中一個咯噔。

他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天空,誰家大將出去探查軍情,夜間還不返回的?

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浮現的楊阜,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帶著幾名隨從朝著原路返回,只是在走到一處隱蔽之處後,楊阜立即對幾位隨從言道:

“爾等速速去曹定、曹麟、曹續等幾位將領的帳外查探!”

見楊阜臉露凝重之色,幾名隨從當下領命離去。

獨自一人回到帳內的楊阜,因為心中的猜測,更加坐立不安起來。

只是還未等到隨從回來的他,也只能不斷的在帳內左右踱步。

不久之後,幾名隨從分別探查歸來。

在幾名隨從歸來後,楊阜立馬問他們探查到的情況。

等幾名隨從將探查到的情況告知後,楊阜直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據幾名隨從所說,那幾位曹氏將領的大帳也是一片漆黑,而據守衛的魏軍說,那幾位曹氏將領今日都攜帶不少乾糧出外探查軍情了。

在得知這一點後,楊阜哪裡還不知道曹洪哪裡是去探查敵情了,分明是扔下大軍獨自跑路了。

不然為何一日之間,曹洪與幾名曹氏將領,竟然會不約而同的共同外出探查軍情?

探查軍情又不是家族郊遊,帶這些紈絝子弟作甚?

而且哪裡有外出探查軍情,攜帶乾糧且還深夜未歸的!

推斷出這一點後,楊阜不知道在心中暗罵了多少句曹洪。

身為一軍主將,竟然丟下數萬大軍於不顧逃跑,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處於震驚中的楊阜不禁想起當年下辯之戰時,曹洪帶領優勢兵力,亦差點被張飛的數百疑兵嚇跑,要不是曹休力勸,恐怕武都郡早已經是劉備的了。

想起往事的楊阜,又聯想到當下攸關自己生死的事,他心中的氣憤不由得又多上了幾分。

可在極度的氣憤之後,楊阜又很快恢復了冷靜。

這一刻他的心中,也起了逃離的心思。

本來魏軍就處於絕境之中,現在身為主將的曹洪又私下逃離,一旦這件事在魏軍大營中流傳開,魏軍還有救嗎?

定然是沒有的。

既然沒救了,那自己又留下幹嘛?

反正也是曹洪先跑的!

在想到這一點後,楊阜當下吩咐幾位隨從,收拾定量的乾糧。

等幾位隨從收拾好一切,楊阜取出一份地圖放在懷中,然後便趁著夜色帶著幾位隨從朝著大營外走去。

今夜,他亦要外出“探查敵情”。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等日上三竿之後,諸將見曹洪今日竟反常的未召集他們議事,這讓他們心中奇怪不已。

再加上自今日開始,大營中已有不少逃兵出現,許多魏將覺得應該將此事上報給曹洪。

於是幾名魏將很快一同來到曹洪的大帳外求見他。

可是這幾名魏將卻得到回稟,說是曹洪昨日外出探查敵情後至今未歸。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這幾名魏將也不是傻子,當然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

不管曹洪是否真的是逃跑了,但現在無疑的是,他的下落是不明的。

而很快的這個訊息在整片魏軍大營,開始以極快的速度瘋狂傳播起來。

魏軍本就處在人心惶惶的狀態中,當得知這個訊息後,心態直接崩了。

一時間,大量的逃兵出現,他們紛紛朝著周圍的山林中逃去。

一時間,大量的惡兵出現,他們紛紛搶奪著營內的輜重物資。

整片魏軍大軍頃刻間陷入崩潰的境地中。

孫禮在得知這個訊息後,一開始他還會率領親衛,試圖穩定大營的亂象。

可在這種情況下,憑他及親衛的力量,又如何能做到這點呢?

最後在砍殺一名惡兵後,孫禮不由得仰天長嘆道:“想武帝何等英雄,彼之兄弟,卻為犢也!

今日之後,吾等皆要被遺笑千秋也!”

在仰天長嘆之後,孫禮見事不可為,也只能帶領著親衛逃入山林中。

陽平關之內,糜暘正在細細觀看著關中的地圖。

日前他已經得到劉備會親征的訊息,他現在要做的便是,在劉備到來之前,為他想出一條上佳的進兵方略。

一旁的吳懿見糜暘不關心當下,反而開始思慮起以後的事情,他不禁疑惑道:

“大將軍不擔心曹洪率軍突圍乎?”

聽到吳懿的疑問,糜暘暫時收回目光看向吳懿反問道:

“若是南鄭一戰我為曹真所敗,而曹真率軍來至陽平關下與曹洪前後夾擊你,你會選擇突圍嗎?”

糜暘的反問,直接讓吳懿愣在當場。

要是糜暘被曹真打敗,單單這個訊息就足夠讓己方軍心大喪,再加上己方被前後夾擊,那當然不會選擇貿然突圍了。

見吳懿沒再有疑問,糜暘便笑著說道:

“對於曹洪來說,往日他選擇避而不戰,那今日他便失去了戰的資格。”

糜暘的話語讓吳懿放下了心中的顧慮。

吳懿會有顧慮倒不是說不信糜暘的判斷,只是心中的功名心在作祟而已。

坐等敵軍自敗,哪有他率軍突進魏軍大營,生擒曹洪來的功勞大。

而糜暘不擔心曹洪突圍,除去以上的原因之外,還因為他早已對這個可能做出安排。

三萬大軍依託險峻的山道,層層堵截魏軍的後路,只要曹洪頭腦正常,就不會選擇從他這方突破。

至於選擇從丞相那方突圍?

哪怕丞相當下手中的兵力不多,可在有著營壘的阻擋下,哪怕是糜暘自身都沒把握突破諸葛亮的封鎖。

要是兵多有用的話,歷史上的司馬懿,早就突突漢軍大營了。

就在糜暘想重新觀看關中地圖的時候,魏延急匆匆的從外進來,對著糜暘稟報道:

“大將軍,曹洪棄營而逃,賊軍軍心潰散,大營亂成一團。

臣已趁機奪取魏軍大營,取得輜重及降軍無數。”

聽到魏延的這個稟報後,吳懿正在撫須的手陡然停住,就連糜暘也驚訝的轉過身看向魏延。

曹操要是活過來知道這件事的話,會氣的把棺材板摳碎吧。

但糜暘很快從驚訝中反應過來,他馬上下令道:“文長,你帶一萬大軍透過賊軍大營,而後迅速朝陰平進發。”

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糜暘已快速取出腰間的一塊虎符交至魏延的手中。

這塊虎符能讓魏延指揮他本部兵馬之外的部分漢軍。

在將虎符交至魏延手中的時候,糜暘又不放心得囑咐一遍道:

“記住,一定要快。”

糜暘的急切讓魏延與吳懿驚訝。

從常理來說,在曹洪的大軍潰散後,漢軍通往陰平的道路已經打通,這時候派援軍前往陰平自是正常。

可同樣按照常理推斷,郭淮或許前幾日就得到了曹真大敗的訊息。

畢竟郭淮的背後是武都郡的官道,訊息傳遞給他不像曹洪這般艱難。

而郭淮在得知曹真大敗的訊息後,知道奪取陰平已經無用的他,為了自身的安全肯定是會退兵的。

這些推斷大將軍當然也不難得出,所以大將軍是在急切什麼呢?

魏延沒有多理會這個心中的疑惑,他在接過糜暘手中的虎符之後,很快就離開了大堂之中。

而等魏延走之後,吳懿倒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之前曹洪為困獸,大將軍卻猶如視而不見。

當下郭淮大軍後路無礙,又可能在得知曹真戰敗訊息後,會快速領兵退去,是為走獸。

困獸易擒,而走獸難追,今大將軍卻先緩後急,何也?”

吳懿的話,透露出他深深的求知慾。

他知道糜暘所為必有緣由,現在他就想知道那個緣由。

看著吳懿充滿求知慾的臉龐,糜暘再次笑著解釋道:

“欲得天下者,必先得天下英才。”

“曹洪雖號稱當今名將,往年亦有不少不俗戰績,然其性格狹隘,又久未領兵,早已不復當年之才。

況且曹洪既為困獸,當不可逼之過甚,否則我軍會多出不少死傷,於來日北伐大計不利。”

“而與曹洪相比,郭淮既出身名門,又深得羌氐異族之心,觀過往事例,彼實乃一方面之才。

對於此等英才,我自是應當能擒則擒。

若能擒得郭淮,既可斷逆魏一臂,又可令我軍多一大將,這乃是長久之計,不可不急。”

聽完糜暘的解釋後,吳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見吳懿表示出理解的神態,糜暘卻在心中暗暗思量道:

郭淮你跑就跑,可千萬要把我的姜維留下。

相比曹洪一惡狼,郭淮一功犬而言,姜維這頭幼麟才是糜暘真正的目標!

在糜暘的特地囑咐之下,魏延一絲一毫都不敢怠慢。

他本就善於率軍奔襲,在他的帶領之下,上萬漢軍不久之後就趕到了橋頭。

橋頭是位於陰平與劍閣之間的一個要塞。

因為橋頭的地理位置,早在魏軍南征之前,糜暘便在這處要塞中安排了近兩千的守軍。

可是魏延在率軍抵達橋頭後,他卻發現橋頭內只剩下一些老弱士卒,精銳的漢軍都不見蹤影。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魏延很快就意識到,橋頭中的漢軍很可能被馬超調走了。

去年馬超在武都城外兩戰兩勝,讓糜暘大喜,大喜之後糜暘讓呂乂前往馬超的軍中,授予他全權負責漢中西面戰事的權力。

有了這一權力在手,馬超是有權力調動橋頭的守軍的。

不過馬超的這個舉動亦證明了,陰平的局勢定然很不樂觀。

由於曹洪的大軍阻隔,馬超很久未向糜暘彙報過軍情。

當下糜暘推測陰平尚未陷落,是出於郭淮的大軍尚未出現在劍閣外這個事實。

可畢竟許久未收到來自陰平的戰報,連糜暘都無法百分百確定陰平是否陷落了。

這一點隱憂,加上橋頭守軍被調離的事實,讓魏延的心中有些不安。

不安之後,魏延又加快了幾分行軍的速度。

終於在不久之後,魏延終於領軍到達陰平城外。

可眼前看到的一幕,去讓魏延的心神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