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夫人的房間出來,天空又飄起了細雪,這一年的冬天彷彿比任何一年都要冷。

瓶兒迎上來,拿了一件水紅色的錦緞披風披在兮謹的身上,又絮絮叨叨地囑咐她保重身子。

“從明日起把豔色的衣飾都收起來吧。”兮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懂事,自己既已是謝洛名義上的妻子,實該為這將亡之人儘儘妻子的本分的。

“小姐原就沒多少鮮豔的衣飾,這還都是謝府給的呢,這料子好著呢,為何要收起來?”

一想到小姐這些年在慕府受到的委屈,瓶兒就覺得難受。更何況馬上又要搬到莊子上住了,還不知要受怎樣的罪,小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聽我的。”她心意已決,明日便去送他最後一程,“走吧,去夫君的書房看看。”

白日裡的事,讓兮謹對謝洛多了幾分好奇,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或許去他的書房裡看看,會得到答案。

謝洛的書房取名“聽雲軒”,頗有幾分閒雲野鶴之意,倒是與他商人身份很不符。

兮謹取出鑰匙開啟房門,瓶兒見屋內暗沉,趕緊上前點燃了燭火。

屋內燭火惶惶,西側一面牆上,滿滿的都是書籍,其中還不乏一些孤本,想來是謝洛父親留下來的。

謝洛的父親謝風當年雖是和父親齊名的右丞相,卻與父親的汲汲營營不同,謝丞相廣交天下賢士,兼濟天下,頗有大家之風,人人都讚一句“賢相”,便是這樣一位賢相,卻不知被何人陷害,最終自戕而亡。

“小姐,你看。”瓶兒驚呼一聲,兮謹回頭,正看她手指著一幅畫像,驚訝不已。

兮謹望去,也不由得心絃一動,謝洛書房的牆上,竟有一幅自己的畫像,看髮髻顯然是自己及笄之前的,謝洛他……

“小姐,沒想到姑爺竟心儀於你。”瓶兒忍不住感嘆,連對謝洛的稱呼也換了。

兮謹上前,輕撫著畫像,畫像中的自己眉目開朗,唇角笑意嫣嫣,彼時嫡母尚在,自己確實過了幾年舒心開朗的日子。

上官諱也曾給自己畫過畫像,只是那時自己失去嫡母,在相府鬱鬱寡歡,鮮少這樣開朗的笑意。

“瓶兒,謝洛他不該死,對吧?”從成婚以來,兮謹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在謝洛死後安頓好謝老夫人,如何去崖州尋找上官諱出事的真相,卻從沒想過,或許自己可以想辦法救救謝洛。

“小姐,姑爺固然不該死,可您又有什麼辦法呢?”瓶兒心想,姑爺若是沒有死,或許小姐就可以走出上官世子去世的陰影了。

兮謹從書桌邊上的卷缸中拿出一卷紙,攤在書桌上,手執毛筆,腦海中思緒萬千……

當今聖上登基二十多年,朝堂內外都還算太平。

可這幾年卻彷彿出了很多事,先有謝丞相倒臺自戕,後又有寧王謀反,魏家舅父被賜毒酒。

如今謝洛好不容易崛起,卻又被捲入私鹽之事中,這樁樁件件彷彿都離兮謹很近,卻又找不到聯絡……

燭火惶惶,燭光越來越微弱,時間一晃過去許久,兮謹才從書卷中抬起頭來:“瓶兒,把這收拾了,我們回房吧。”

“是,小姐。”瓶兒吹乾紙上的墨跡,看著上面複雜的人物圖,搖了搖頭,小姐天生聰慧能幹,自己真是望塵莫及。

回到自己的住處,兮謹剛推門進去,便見若如正背對著自己,在梳妝檯前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些什麼。

聽到開門聲,若如嚇得忙回過頭來,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少夫人,您回來啦,您這是去哪了?奴婢找您半天了。”

“少夫人去哪需要向你彙報嗎?”瓶兒嗆聲道。

“是是是,奴婢哪裡敢管少夫人的事。”若如說著,端出食盒裡的飯菜,“少夫人,您還未用膳吧,奴婢給您熱了好幾遍了,您趕緊趁熱用。”

“好,你下去吧。”

“是,奴婢先告退了。”若如俯身退下,目光卻左右閃爍著。

兮謹給了瓶兒一個眼色,瓶兒立刻會意,在梳妝檯的櫃子裡翻找了一遍:“小姐,東西都未缺。”

“留著她始終是個禍患。”兮謹一邊說著,一邊用銀簪仔細地檢驗每一份飯菜,確認沒問題了,才喊瓶兒,“一道用吧。”

“不用了,小姐,我等會兒去下人廚房裡用。”

“你我主僕多年,你還與我客氣什麼,謝府現在這麼亂,你一個新人,他們不欺負你,欺負誰。”

“小姐……”瓶兒眼眶不由得紅了幾分。

“累你與我一同吃苦了。”瓶兒是嫡母留給自己的奴婢,瓶兒的母親原是魏府的家生子,在府中也有些臉面,後隨嫡母一道來到慕府。

瓶兒比兮謹小上幾歲,兩人也算是一道長大的,這丫頭受她母親薰陶,從小機靈得很,能得她陪嫁入謝府,對兮謹助力不小。

“會好起來的。”兮謹方才思索了許久,謝府中事要說複雜也不算,左右是要遣散這些人的,只要不出大亂子就好,像偷盜府中物品這些事,有了兮謹的震懾,想必是不會再發生了。

目前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看能不能救救謝洛,她過幾日說不得要進宮一趟,指不定姑姑會有法子救謝洛一命。

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她總也要去試一試。

兮謹用了午膳,來到衣櫃前,反覆翻看著:“瓶兒,你說我明日穿哪身衣裳去見他?”

瓶兒捂唇笑笑:“奴婢好久沒見小姐有這樣的煩惱了。”

自從上官世子被流放之後,小姐終日一襲素衣拘在房中研究草藥,倒是好久不曾打扮打扮了。

“他一片真心待我,於他我終究是有愧的。”兮謹摸索著衣櫃中一件繡梅花紋的裙裳。

“小姐手上這件便挺好的。”見兮謹陷入了不安,瓶兒扯開了話題,“小姐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好看,小姐上午勞了神,不若好好午歇一會兒。”

“也好。”入得謝府以來,自己一直勞心勞神,確實疲憊不已。

兮謹簡單洗漱了一番,便沉沉地睡去,這一覺,一直睡到天黑了下來。

兮謹突然被身下一陣熱意驚醒,猛地坐起身,喚來瓶兒:“給我備熱水。”

瓶兒看了兮謹臉色,立馬會意,出去打水,卻迎面撞上了進門而來的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