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去了一趟啟祥宮,所以在八貝勒還未歸時,兩位御醫便已經先到了貝勒府。

九阿哥還等在貝勒府裡,得了訊息,直接跑過去截人,但不等他開口詢問,兩位御醫自己就交代了。

“九爺,臣等是奉皇上之命為八福晉診治,八爺愛重福晉,剛剛在乾清宮向皇上懇求這次選秀貝勒府不進人,皇上允了,為八爺子嗣計,派了臣等過來為八福晉調理身體,日後臣等就長期駐在貝勒府了。”

九阿哥長長的鬆了口氣,皇阿瑪既派了御醫過來給八哥調理身體,又願意遮掩此事,這已經是八哥去求見皇阿瑪後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反應了。

“勞煩兩位御醫了。”

九阿哥止住步子,他不知道八嫂知不知道實情,所以這會兒也不好跟著御醫去後院,索性回了自己府上。

九阿哥府就在八貝勒府隔壁,夾在八貝勒府和十阿哥府中間,而在八貝勒府左側,這四座府邸被建在了一處,相鄰的部分都只隔一牆,互相串門不過是抬腳的事兒。

***

貝勒府正院。

八福晉聽完兩位御醫來此的原因,心情複雜。

她與貝勒爺成婚八年,之前那兩次選秀,都沒有害怕過,因為早在選秀開始之前,貝勒爺就會安她的心,允諾她當下不會有新人進府,但這回卻沒有,初選都已經結束了,她都沒有在貝勒爺那裡得到一字半句的承諾。

原來貝勒爺不是打算讓新人進府,而是直接去求了皇上。

也對,各府除了嫡福晉是皇上選的,格格多是宮中娘娘們所賜,但也有例外,太子那裡暫且不說,直郡王府上便有皇上親自賜下的格格,那是先大嫂去世後賜下的。

這些年八貝勒府後院空虛,再加上她和爺又始終沒有生養過,外面說什麼的都有,說她善妒,說貝勒爺懼妻,今年選秀就算婆婆不往下賞人,公公未必還坐得住。

貝勒爺為她去求了萬歲爺,她自然高興,可她們遲遲沒有孩子,這一次選秀貝勒爺攔住了,那往後呢。

“福晉身體沒有大恙,不必開藥,先吃幾副藥膳好好調理一番。”

是藥三分毒,這沒病的身體吃什麼藥,兩位御醫不敢自專,只能等八爺回府問過了才能決定開不開藥,開什麼藥,眼下只能開藥膳方子。

八福晉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從婚後第二年起就開始求子了,御醫也不是沒看過,除了剛開始那兩年服藥治療宮寒之症外,後頭就沒診出過什麼病症,自然也不會有大夫給她開藥。

倒是給過不少求子的靈藥偏方,但貝勒爺不信這個,還說這些東西傷身,不讓她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求子藥。

給兩位御醫及其家裡人安排好住處,八福晉披上貂皮大氅出了屋門,外面北風凜凜,後花園不見一絲綠意,滿是荒敗枯萎之象,連她親手種下的那棵石榴樹也光禿禿的,再往前,湖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貝勒爺沒有負她,她應該高興才是。

***

等八貝勒從宮中回來的時候,八福晉已經重新梳妝打扮。

搽粉、抹胭脂、畫眉、塗口脂,樣樣齊全,還在眉心處貼了梅花花鈿,髮髻上插了鏤空飛鳳金步搖,穿著紅色如意紋氅衣,領口榮華繡了鴛鴦藤,腳下穿著一雙五寸高的花盆底鞋,可謂是盛裝打扮。

看著滿臉笑意的福晉,不知怎的,八貝勒的心臟突然疼了一下,愣了愣,才開口說出所謂的‘真相’——不能生養的人是他,他腎氣虛弱,不能使人懷孕。

“腎氣虛弱?”八福晉收起臉上的笑,“這是什麼庸醫,你腎氣虛不虛弱,我還不清楚嗎。”

八貝勒清了清嗓子,道:“御醫的醫術還能做假嗎,更何況從前我也偷偷看過民間的郎中,都是這個結果,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我的不——”

“別說了。”八福晉打斷貝勒爺的話。

貝勒爺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她比誰都清楚,不是因為床塌上的那點事兒,而是她曾經真的偷偷找郎中給貝勒爺診過脈。

那時腎氣不虛弱,如今就虛弱了?還虛弱至極,醫無可醫。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貝勒爺被診出不能生養了,她怎麼會相信。

這恐怕是為了糊弄皇上和娘娘的藉口,是府上可以不進新人的理由。

八福晉把眼淚憋回去,貝勒爺願意為了她如此,她有什麼好掉眼淚的。

“孩子不重要,爺和我的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

這世上生孩子的女子多了,能得丈夫如此鍾愛的卻沒幾個,她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八貝勒臉上的表情終於輕鬆了,一整天了,同樣的謊言說了四遍,福晉的反應是最讓他輕鬆的。

“剛剛我說的事情,除了皇阿瑪,額娘和九弟也知情,我也是今日才告訴他們,我還跟額娘商量了,從衛家挑個合適的孤女過來養著,福晉覺得如何?”

他對養孩子不感興趣,但若是能有個孩子在府裡,尤其是從母族挑選的孩子,應該可以寬慰到額娘。

而且府上這麼多人,養孩子也用不到他和福晉親力親為。

得了人家這樣的兒子,八福晉此時都恨不得把婆婆當做親孃來孝敬,不,比親孃都親,別說是從衛家挑個孤女做養女了,從衛家挑個兒子過繼她都不反對,不過挑兒子的話皇上肯定不樂意,宗室那裡也不會同意。

“如果有合適的,多挑幾個也無妨,咱們府裡空院子多著呢,十個小格格也養得下。”

“衛家哪有這麼多孤女,而且養孩子也要看眼緣,等舅舅那邊敲定了人選,咱們再親自去挑個閤眼緣的,好好養著。”

夫妻倆放下心事有說有笑,甚至開始商量將來讓養女住哪處院子,隔壁府的九阿哥卻是從白天發愁到晚上,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剛亮就頂著倆黑眼圈來了貝勒府。

“八哥,御醫是怎麼說的?”

醫無可醫,沒有希望。

所以別抱指望了,大計不成,未來八爺黨現在就可以散了。

九阿哥聽到了最不希望聽到的結果,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安慰八哥。

“沒事兒的,我的就是八哥的,孩子也一樣,他們日後可以不孝敬我但不能不孝敬八哥,將來等我有了兒子,八哥相中哪個就過繼哪個,要是沒有相中的,還有十弟和十四弟,只要八哥你開口,他們倆不會不願意。”

八貝勒感動,但也覺得好笑,他,老九,老十和十四,他們四個是未來八爺黨的核心,上輩子都沒有好下場。

“我明白。”八貝勒拍了拍九弟的肩膀,“我們四個是過命的交情,昨日的事情不必瞞著十弟和十四弟,可以告訴他們。至於過繼,此事要看緣分,日子還長著呢,現在不著急。”

上輩子,他們四人的關係被皇阿瑪訓斥為‘梁山伯的義氣’,他每被問罪,都有幾個弟弟為他保奏,他被皇阿瑪鎖拿關押審理時,九弟甚至和十四弟□□藥與他共死,還帶上鎖拷,在押送的路上陪他。

九阿哥仔細看著八哥,八哥好像是真的想開了。

香火傳承可以選擇過繼,但是那個位置呢,八哥如果後繼無人,那些與他們關係交好的王公大臣還會選擇站在八哥這邊嗎,皇阿瑪會挑一個沒有子嗣的繼承人嗎。

像是看出九阿哥心中所想,八貝勒很是直接的開口道:“昨日我便說過,如果連御醫都沒有法子就徹底死心。到了今日我還是這話。太子尚且在位,大哥勇武,三哥學富五車,四哥能謀善斷,莫說我不能生,就算是我子孫滿堂,恐怕也爭不過前頭的哥哥們,還不如死了心,過清靜自在的日子。”

九阿哥既不甘心,又真心實意替自家八哥覺得委屈。

“太子為人跋扈,大哥就是個莽夫,三哥酸文假醋,四哥就是個小心眼兒,他們不過是僥倖生在前頭,這才得皇阿瑪看重,哪裡比得過八哥。”

俗話說的好,皇上愛長子,百姓疼么兒,但這話在皇阿瑪身上只說對了一半,皇阿瑪是既愛長子又疼么兒,只有他們夾在中間的這一撥倒黴。

“運氣何嘗不是實力的一種。”八貝勒心平氣和的道,“我們的運氣也不錯,皇阿瑪身康體健,又注重養生,是長壽之相,我們這皇阿哥能當到孫子出生,只要不去摻和那個位置的鬥爭,做什麼都有皇阿瑪護著,這運氣還不夠好嗎。”

上輩子有他那麼□□阿瑪,皇阿瑪都活到了六十九歲,這輩子他老老實實的,少了一個孽子□□阿瑪,皇阿瑪還不得活到七八十歲。

“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麼太子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還處處端著儲君的架子,我們是皇子,又不是奴才,他憑什麼看輕我們。”

儲君之位,當以賢德服人,不然就以才幹,無論哪一項,八哥都不輸,憑什麼要屈居人下。

皇阿瑪如今尚在,太子就已經待他們不怎麼客氣了,難道等皇阿瑪百年之後,太子就會顧念起兄弟之情了。

至於八哥說皇阿瑪是長壽之相,能活到他們孫子都出生,九阿哥全然沒當回事兒。

人之生死,恐怕連太醫都很難一言定之,他自然是希望皇阿瑪長命百歲,哪怕是活到他重孫子出生,弄個五世同堂,他才高興呢,只怕到時候太子會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