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城。

皇宮。

御花園。

禹皇和沈黎對坐,石案的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幾近鋪滿全域性。

“沈公,你我二人可是許久未曾坐在一起下棋了。”

“是啊,老臣當年歸隱離京,本以為此生不涉廟堂之事,誰曾想,造化弄人。”

沈黎的臉上也是一臉的恍惚之色,似乎是想到了當年的那段歲月,唏噓無比。

禹皇輕輕釦下一枚棋子,平靜的道:“沈公,當年之事,朕也有所瞭解,錯不在您。”

“不過……先皇所為,亦沒有錯。”

沈黎略顯枯槁的手不由輕輕顫了下,手中的棋子遲遲沒有落下,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之色。

“難不成陛下不知,世家之患,於我大禹究竟有何危害?”

“朕何嘗不知……”

禹皇的眸子中綻著一抹厲芒,沉聲道:“不僅朕知道,父皇當年,同樣知道,可站在當年父皇的角度,他別無選擇。”

“世家之患,不僅在我大禹積弊已久,放眼中原諸國,達官顯貴,皆出世家。”

“可不同的是,我大禹世家,已經威脅到朝政,危及社稷,甚至有傾覆國朝的隱患。”

禹皇的眸子中綻著一抹前所未有的深邃,語氣卻是十分平靜,“我大禹雖有四方強敵,可這些所謂的強敵,不可能滅我一朝國祚。”

“縱使強如大焱,也不敢輕言可滅我大禹國朝。”

“朕登基這十餘年,逐漸發展民生,穩固四方邊境,也曾試探著收回鹽鐵糧的控制權,可惜……”

看著禹皇一臉的落寞之色,沈黎的眸子中也是逐漸多了一絲恍悟,悵然一嘆:“看來,當年是老夫考慮的不甚全面。”

禹皇望著面前的棋局,輕聲道:“先皇駕崩前,喚朕於龍榻前,曾鄭重告誡朕,不可輕易對世家出手。”

“朕當時實難理解,因為這天下不是世家的天下,是我寧家的天下,是朕之天下。”

“可朕登基以後才知,世家根深蒂固,非朝夕可撼動。”

“唯有穩固邊境,不受外患襲擾,朕才能騰出手來,收拾世家。”

沈黎也是認同的點了點頭,讚賞道:“陛下在北境佈局多年,八夷部落遠遁漠北,東淮戰敗一場,陛下所為,老臣瞭然於心。”

“哈哈!”禹皇笑著搖頭,神色間多了幾絲感慨:“北境一戰,打空了朕多年的經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東境之局,若非雍王及時干預,怕是要慘敗一場。”

“沈公可知,靖國公剛剛將八夷部落趕入漠北,便有不下十封彈劾靖國公密謀造反的摺子擺在朕的案頭上。”

“這……”

沈黎的臉上也是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隨之被一臉的氣憤所取代:“風聞奏事?”

“不錯!”禹皇重重的點了點頭:“朕派人秘密查探了一番,這些人的背後,皆有世家的影子。”

“該殺!”

沈黎一向儒雅仁厚的面容上猛然綻出一抹厲色,憤憤道:“這些吃裡扒外的畜生,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呵呵。”

禹皇似乎並未動怒,反而一臉的淡然,輕聲道:“沈公無需動怒,人性的貪與惡,絕非道德可以約束的,老二這半年來,教會了朕一件事。”

“唯有以暴制暴,以殺止殺,才能最簡便最徹底的解決問題。”

“如果連殺戮都解決不了,那麼任何的謀劃算計都無濟於事,正如他那句,槍桿子裡面出皇權。”

禹皇語不驚人死不休,沈黎則是面色一陣變幻,深深地看了面前這位一向待人寬和的賢君。

“陛下,雍王殿下前夜所言,不可不防,此次動盪,一旦懸劍關破……”

沈黎的話音剛落,便看到景黎的身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臉肅穆的道:“陛下,西境急報,大焱攻勢猛烈,懸劍關難以堅守,請朝廷速速派兵馳援。”

沈黎聞言,面色陡然一變,連忙看向禹皇:“陛下,懸劍關不容有失。”

禹皇微微搖頭,深邃的眸光綻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幽芒,呢喃道:“朝廷無兵可派,告訴懸劍關,關在人在……”

“陛下!”

“去傳命吧。”

禹皇的面色絲毫不為所動,景黎也是面色焦急:“陛下,讓鎮國公率軍出征吧!”

“京中有城防營和我禁軍駐守,可萬無一失。”

“不可。”

禹皇依舊搖頭,景黎神色一陣低迷,拱手一禮後,大步離去。

沈黎望著禹皇平靜的面色下,眸子中閃著波瀾,不由心神一凜,顫聲問道:“陛下,可有何……謀劃?”

禹皇沉默了許久,臉上露出一抹從容的笑:“不是朕的謀劃,是那位鬼才的謀劃……”

“只是……可惜了朕的十萬兒郎……”

……

拒龍城下。

黑壓壓的大軍不斷的朝著城門上湧去,賈詡和李秀寧姬睢同時立於一座臨時搭建的望塔之上,面色各異。

李秀寧望著前方不斷衝鋒的將士,僅僅只是半日時間,便血流成河,屍骨如山,面色逐漸沉了下去。

“先生,為何如此著急的攻下拒龍城?”

“提防拒龍城中的兵馬北上。”

賈詡一臉平靜的開口,姬睢眉頭突然緊蹙,似乎也是發現了一絲不尋常:“拒龍城想要北上,絕非易事,單單是一個灕江,便是一道北上的天塹。”

“我們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不得不急啊!”

賈詡也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眸光望著遠處的城樓,將士們已經猛攻半日,卻依舊沒有破城的跡象。

“先生,你有事情瞞著我們?”

李秀寧試探著問了一句,沉吟道:“縱使是想要攻下拒龍城,我們完全可以佔據靈州,牽制淮王的邊軍,分兵來地方拒龍城北上。”

“完全無需如此著急的拿下拒龍城,甚至,我們完全可以與淮王的邊軍決戰,以我軍的人數優勢,困死淮王,可為何……”

李秀寧此言一出,姬睢也是猛然醒悟,看向賈詡,未曾來得及開口,便看到天上一道白色影子逐漸掠下,圍著賈詡盤旋了兩圈,落在他的手上。

賈詡取下密信,一番瀏覽之後,面色愈加的沉重,呢喃道:“奉孝,你的計策已然落定,無論如何,我要配合你,下完這盤大棋。”

“該結束了,永曾,讓乞活軍出場吧,不惜一切代價,日落之前,拿下拒龍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