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則關於當地的奇人異事。

講的是一個樵夫來到霍山砍柴,碰到一座深山道觀,好奇進入其中探尋,等到再次出來的時候,人世間已經過了好幾十年。

這個故事在當地廣為流傳,有人說這只是個故事,還有人說這是樵夫和老嫗自導自演,延伸出了無數個版本,被有心人記錄下來,後世對此更是眾說紛紜。

左慈偶然得知,覺得甚是有趣,隨即記錄在本書當中。

看到這裡,葉秦心裡卻是掀起了數股風浪,將這句話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

葉秦忍不住喃喃自語,“深山道觀.”

先前他就是從道觀而出,來到深山當中,隨後遇到了左慈。

墓畫、丹藥、軼聞,種種一切讓葉秦都變得有些糊塗起來。

是因為先有了這些故事的存在,葉秦進墓後都粗略看過,又身處其中,潛移默化受到了影響,因此做了一個相關的夢。

還是說有了他的存在之後,才有了這些事情的發生?

他是因,還是果?

這個問題一直徘徊在葉秦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只是一場夢幻,還是說——

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發生過的?

葉秦心緒驟然起伏,恍若一顆小石頭投入其中,掀起了無數的漣漪。

根據上面發生的那些,內心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

他召喚出白骨本源,只見半空中白骨緩緩凝聚成型,依舊是盤腿而坐,手捏道決,託著上清觀出現。

只不過這次,葉秦並沒發現什麼異常。

就連上清觀也變得沉寂下來,再也沒有發出鐘聲嗡鳴的動靜,只不過細心體會的話,便會發現隱約有股道韻環繞其中。

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葉秦端詳著壁畫,視線落在了旁邊的小鼎,隨後轉了一個圈,又看向白骨手上的道觀。

隱隱有根看不見的線,將這些東西串聯在一起,撥開那些朦朧的白霧,腦海裡的東西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會不會兩者都不是?”

葉秦雖然搞不懂其中的因果關係,但卻對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有些瞭然,也許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並不是幻境,但也不是穿越。

準確來說,可能是歷史歲月裡面一段小小的投影,或者可以稱之為‘斑駁歲月的片段’。

這是擷取於歷史中的一段歲月,類似時空留聲一般,機緣巧合下殘留在了這個墓穴之中。

尋常是不可能看到甚至感應到的,哪怕是現代科技也不可能有所洞察。

而追本溯源,一切的起因都要從那個鼎開始,就已經為今日的事情種下了顆小小的種子。

之後葉秦又在左慈墓裡面修煉,更是加深了這段緣分,一切都是那麼陰差陽錯,緣分使然。

此地風水地勢本就特殊,再加上葉秦修煉時候溢位的天地之炁,以鼎為媒介,於是便有了這次的奇妙經歷。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上清觀”,這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先前葉秦一直不懂,之前所有觀想物,都有具現化的表示,唯獨道觀,一直沒有明顯反哺到己身的作用。

可是經過這次事件,他似乎隱約窺見了門道。

道觀就相當於特殊的通道和橋樑,以此為基礎,連通斑駁歲月,有點類似精神場域的感覺。

葉秦能夠藉此和某些地方甚至人物,產生奇妙的反應,就好比這次。

左慈墓當中,他在此修煉,又有左慈生前使用過的東西,場域不斷加強,形成特殊的磁場,這才有了後面連鎖的反應。

陰差陽錯之際,透過道觀,竟然讓他以另外一種方式來到了左慈曾經所在的時代,並且與之相會論道。

因為是特殊的精神場域,又是以左慈為基礎搭建出來的磁場,所以這就能夠解釋,在那個時空,左慈為什麼能聽懂他所說的話。

雙方交流起來沒有任何困難。

弄明白這一切之後,葉秦頗為感慨,準確來說這不是夢,也不算穿越時空,可以理解為一段歲月投影。

具體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葉秦暫時也沒想好。

歷史如同滾滾長河,期間也許會產生無數細小的支流,但終究殊途同歸,全部都會匯聚在一處。

葉秦和左慈論道的這段經歷,就相當於這數千萬支流的一種,對於已經成型的歷史造成不了任何的影響。

“也許這只是一小段歲月的支流,又或者特殊的精神磁場,大夢春秋,似真似假難以說清,是因是果誰能分辨?”

“也許因為我的出現,才有了這段與左慈相關的歷史橋段,但最終又被滾滾大勢給糾正;也有可能一切都是大夢春秋,是我自己因地制宜而構架的橋段而已。”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段經歷對我,都屬於真實存在的。”

至於其中的因果關係,葉秦著實摸不透,古代的左慈到底會不會因此見到過他?葉秦也難以知曉。

只能等到下次若有機緣,再出現這種情況時,一定要進一步探尋清楚。

葉秦心中感慨頗深,先前都不曾好好看過這些壁畫,如今一看,才知道大有乾坤。

左慈墓室的壁畫充滿了大量的神話傳說色彩,有描繪了九天之上瓊樓玉宇的場景,仙霧環繞,可窺得其中蹤跡。

還有波瀾壯闊的海外仙山,無數人尋訪求藥,絡繹不絕等等,代表著當時世人對於尋仙問道的渴望。

除此之外,還有部分墓畫則是記載著相關人物生平,就好比葉秦眼前看到的這副,描繪的就是日常景象。

葉秦看的有些出神,這也是他被拉入特殊精神場域之前所看到的,只是當時並沒有看完。

墓畫後半部分,就像是他經歷的真實寫照,只不過在這當中並沒有他的影子。

左慈真的是在等他嗎?

又或者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測罷了。

很可惜,葉秦也沒有明確的答案,除非先前的經歷再來一遍,他親自去詢問左慈。

在這壁畫的後面,還有一些日常寫實,比如童子採藥,老翁打坐等等,都顯得平平無奇。

墓畫的最後,老翁拿著鼎彷彿在煉製什麼東西,神情充滿了嚴峻,隨後一顆金丹出現在了半空中。

天上突降祥雲,如同登天之梯,很快便有仙人乘鶴而來,載著老翁沒入天際。

墓畫到了這裡就徹底結束,還剩下大半空白的地方,顯得有些突兀,像是留白,留著地方讓後人評說。

現實和虛幻糅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楚真真假假。

葉秦想起有關左慈晚年的生平記載。

進霍山煉九轉丹,隨後終於得道乘鶴而去,不過這些都是野史。

還有人說左慈晚年因為服食過量丹藥導致金屬中毒,還有人說左慈為了採摘神藥,最後從懸崖跌落。

關於左慈的晚年眾說紛紜,這些都沒有明確的證據,只是後人的猜測,除了左慈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的結局如何。

葉秦想起了左慈暢談金丹之法的妙論,那個耄耋老者侃侃而談,精神面貌完全不像是百歲老人。

在得知人受到天生桎梏,體內太多斑駁雜氣,已經缺少那份天生的靈性,根本無法得道之後。

左慈並沒有輕言放棄,反而另闢蹊徑,寄託希望在金丹之上,希望能夠煉製出一種九轉神丹,服用便可以飛昇成仙。

事實上,最後他也這麼做了,晚年入霍山煉製九轉神丹,從此一去不回,引發後世諸多猜想還有議論。

也給他的生平履歷上面,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漢書·方術列傳二》記載,“此人少有神道。”

葛洪《神仙傳》有云,“能夠役使鬼神(理解天干地支),會變化、辟穀。”

葉秦耳畔恍惚間又響起了左慈的聲音。

“服神丹令人壽無窮已,與天地相畢,乘雲駕龍,上下太清。黃帝以傳玄子,戒之曰,此道至重,必以授賢,苟非其人,雖積玉如山,勿以此道告之.”

到最後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煉製成功。

依照葉秦來看,大機率失敗了,不然現代肯定早已留下了修煉法門,何須自己再去費勁開拓。

但是他的精神卻是值得後人學習,並且留下了不少書籍和東西,可供後人參考。

左慈雖然研習煉丹之術,但是到了晚年似乎格外痴迷,寄託希望能夠金丹得道,一心想要練成九轉金丹,世人並不知其緣由。

如果按照葉秦猜測的那樣,他自身是因,是否能夠表明左慈是受了他的影響?

但是即便沒有這些事的發生,葉秦覺得按照左慈的性格,遲早都會走上這條道路,想要透過煉製金丹達到自己目的。

究竟是受到了他的影響,還是左慈命中註定,其實已經不重要,依舊還是會殊途同歸,然後走上這條道路。

命運充滿了不確定性,當齒輪開始轉動起來的時候,即便是最細微的事件,也會發揮屬於自己的作用。

就好比葉秦和左慈,一個千年前早已死去的人物,一個千年後的生物,根本不會產生什麼交集。

然而一切就是那麼陰差陽錯。

左慈煉丹的鼎被葉秦所獲得並且用來煉製丹藥,這便是“緣起”。

隨後葉秦看重左慈墓裡的風水還有地勢,在這裡修煉乃為“緣至”。

本源觀想物的道觀被激發,以此為溝通的橋樑,再加上種種媒介加諸在一起,構成特殊的精神場域。

跨越了時間還有空間的距離,葉秦和左慈也得以相見。

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忽然有了一個相交的節點可能,於是命運在此刻開始交叉,突然延伸出一個小小的分叉。

但並不會影響兩人最終的走向。

就像大樹枝繁茂盛,會有無數分叉的葉子,正因如此反而顯得生機勃勃。

左慈的命運線已經走到了盡頭,屬於葉秦的命運線一切都還充滿了未知。

回想起先前種種,葉秦的神情充滿了感慨,在這刻他也有所領悟。

而這種領悟讓他的神魂由內而外都得到了昇華。

修為的提升可以透過日積月累的修煉,還有引氣入體來提升自己的境界,但是心境的提升卻很難。

修道要先修心。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

相比於修為的提升,心境的提升反而會更加困難,因為後者是不可捉摸的。

不像修為,到了一定的時候,水到渠成,自然能夠提升,只要方法找到,那麼早晚都能夠成功。

心境不同,誰也不知道所謂方法究竟是什麼,也許有很多種,也許只有一種。

傳聞達摩祖師在菩提樹下悟道百年,心境有所提升,最後才終於得道。

由此可見心境的提升何等重要。

先前葉秦一直埋頭苦修,反而忽略了心境的提升。

總感覺像是缺了點什麼東西,起初以為是自己修為不夠的原因,然而這次經歷卻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似乎遮擋在面前的霧氣被吹散,有種耳目清明,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為左慈解惑,同樣也在左慈身上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左慈雖然沒有求道成功,但是他的求道里程卻是難能可貴,畢竟年齡還有經歷擺在這裡。

葉秦踏入修煉頂多也就六七年光陰,左慈足足有將近百年光陰,他說的話還是有不少的道理,引人深思。

如今細細品味和左慈談論的那些話語,平凡之處見真章。

往往越是平凡,才能夠顯得不凡。

‘夫所見少,則所怪多,世之常也。信哉此言,其事雖天之明,而人處覆甑之下,焉識至言哉?’

見識的少,感受到奇怪的事就多,同樣只有放開眼界還有胸襟,接受這世間萬物,才能夠更好的體會其中深意。

葉秦聽取左慈之道,並不代表他贊同就是這樣的觀點。

畢竟他和左慈的出發點就有所不同,但是並不妨礙他從這當中吸取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在探索尋道的這條路上,他永遠也不會停下腳步。

葉秦不知道自己這條路究竟會通往何方,能否成功到達彼岸,但是他不會放棄,只要他還存在世上一日,就會堅持不懈。

想到這裡,葉秦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心境的昇華也帶動了修為的提升,那股若有似無的道韻也一直環繞在周圍不曾散去,漸漸變得凝實起來。

本源白骨也陡然綻放出一抹光華,由內而外,不斷充盈著每塊骨頭,昏暗的墓穴也在此刻熠熠生輝。

似乎就連手上的道觀也受到了影響。

古老破損的道觀邊緣,似乎又被修復了一點點,看上去雖然依舊破敗腐朽,看上去卻比最開始要好多了。

至少在這抹光輝的籠罩下,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韻味。

無數光點匯聚而來,全部都環繞在白骨的身邊,如同銀河似的纏繞在上面,顯得如夢似幻。

恍惚間有種錯覺,這裡並不是什麼幽深黑暗的墓穴,而是九天之上的天宮仙境。

原本褪色的墓畫,也有種鮮活的感覺,似乎其中的人物要活過來似的。

守護在墓穴外面的動物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忍不住想要朝著墓穴捱得更近一點,卻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沒有下到墓穴裡面去,免得打擾到裡面的存在。

空氣中傳來的氣息讓它們無比舒適,所有動物都仰著頭,像是在吸收著什麼一樣。

舒適愜意當中,時不時看向墓穴深處,獸臉上卻有帶著人性化的畏懼還有尊敬。

若是有人此刻進入墓穴裡面,便會發現昏暗的墓穴當中,有個巨大的光繭,隱隱可見墨綠色的光芒流轉。

所有天地之炁都朝著白骨聚集而來,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濃度,以至於形成了一個漩渦,將白骨緩緩包裹在裡面。

以至於葉秦全身都有種發脹的感覺。

天地之炁不斷滋養充盈白骨,又反哺到蛇身,小到每一塊鱗片,大到器髒當中,可以說是無處不在。

無數暖流接二連三的湧入經脈裡面,似乎連血液都變得溫熱起來。

伴隨著體溫不斷上升,腫脹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鮮紅的蛇信抖動的更加厲害,就連尾巴也不安的敲打在地面。

葉秦身體內部,千絲萬縷的炁匯聚而來,氣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大,絲絲縷縷的氣體填充其中。

它就像是塊厚重的雲層,甚至已經開始朝著旁邊的心臟擠壓而去。

葉秦第一次覺得先天之炁太過濃郁是件壞事,再這樣下去,臟腑其他器官肯定會受到影響。

必須要想辦法把氣團縮小才行。

他仔細操控著精神力,引導著身體內部多餘的炁朝著其他地方疏散而去。

多虧之前煉製丹藥的經歷還有操作,對於精神力細節的掌控,葉秦可以說是爐火純青。

精神力如同涓涓細流,不斷引導那些先天之炁,很快先前的腫脹感漸漸消失。

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問題主要出在氣團上面,察覺到精神力反饋過來的訊息,葉秦有些激動還有些詫異。

“看來時間已經成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