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做噩夢醒了的迎安嗚嗚嗚地低聲嗚咽。

【母妃大人,你先鬆開我,本寶寶呼吸不過來了!】

瑤妃聽到了迎安的心聲,眼眶中氤氳已久的淚驟然滴落,顫抖著鬆開手稍稍讓她呼吸片刻,又捂了上去。

“乖迎安,不要哭,母妃還沒想好對策,不能讓你父皇發現你的存在,否則,你外祖家可能會遭受滅頂之災。”

迎安小臉都皺巴巴的,眼神滴溜溜地轉,心事重重的樣子。

【丞相外祖父還沒被滅族,那一切都還來得及,外祖父忠心耿耿,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不該落得那樣的結局。】

滅族?

慶凌帝蹙起眉,驀地想到了被他派去南下的丞相,他聽信進言,懷疑丞相有心謀反,所以發落瑤妃,莫不是事有隱情?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屋內。

他能聽到自家小公主的心聲,莫不是,他的貴人就是公主?

看來,上奏丞相功高蓋主,有心謀逆的人都要徹查一番!

他目光越過她望向門內,不怒自威:“瑤妃睡了嗎?”

陳嬤嬤低頭,支支吾吾:“回皇上,娘娘……睡下了……”

迎安著急地胡亂揮動著小手。

【不行,不能讓慶凌帝走,他好不容易來了冷宮,下一次就說不準是什麼時候了,母妃,上啊!只有出了冷宮才能施展拳腳,解救外祖父!】

瑤妃淚流滿面,聞言愣神片刻。

慶凌帝面色深沉,雙手背後,喜怒不形於色,低頭睨著陳嬤嬤:“那朕改日再來看瑤妃。”

思及此,慶凌帝轉身就要離去。

瑤妃卻抱著迎安拉開了簾子,對著慶凌帝的背影下跪行禮。

“臣妾宗瑤荷,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慶凌帝的後背肉眼可見地頓住了。

他轉身,目光沉沉,只見瑤妃單薄的身軀半跪在地上,懷中,還抱著一個紅彤彤的奶娃娃。

小娃娃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炯炯有神,好像真的能看到他一般。

【渣爹還愣著幹什麼,上啊!我娘可是剛剛生產,就下床來給你請安!這可是會落下病根的!】

慶凌帝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迎安,忙上前扶起瑤妃。

甚至於,他還用那寬大的掌心摩擦著她的肩,試圖帶給她丁點溫度。

“剛剛生產,就不要出來了,以後你的禮,就免了。”

瑤妃頷首,沉沉道:“臣妾是冷宮的妃子,豈有不行禮的道理。”

慶凌帝望著瑤妃出神,他也曾憐惜過她,為她動過心。

可宗家恃寵而驕,瑤妃也漸漸飄了起來,這後宮中,最忌諱的就是前朝後宮牽連。

宗家頂風作案,叫他如何能忍。

不過對這個昔日的寵妃,他到底是有感情的。

“進去吧,朕也該走了。”

瑤妃抱著迎安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慶凌帝看了眼瑤妃懷中的襁褓:“她叫?”

瑤妃垂眸落下一滴淚。

此言,證明他預設了她為公主取名。

此等情誼,確實不淺。

只是比不上他的皇位。

她帶著哭腔道:“迎安,臣妾希望她一生都平平安安。”

慶凌帝深深地看了眼瑤妃,隨後轉身離開。

冷宮內瞬間宛若冰窖,剛才因為慶凌帝的到來點燃起了一點生機也隨著慶凌帝的離去熄滅,陳嬤嬤目光悲切地看著慶凌帝的背影。

瑤妃回屋後哭著喃喃自語。

“皇上,那年父親說你要封我為妃,我也曾認為,你心悅於我,可這情,摻雜了你把我當做制衡姜家的棋子,摻雜了權利,到最後,不過是黃粱一場,終落成空。”

陳嬤嬤回屋從瑤妃手中接過迎安,目光關切地望著瑤妃,眼中含淚。

“娘娘,皇上走了。”

“皇上對您終究是情意深重,或許事有轉機。”陳嬤嬤勸解道。

她實在不忍心看自家姑娘年紀輕輕為情所困,在這冷宮終其一生,鬱郁不得歡。

瑤妃定定地望著陳嬤嬤懷裡的迎安出神道:“情意深重如何,薄情寡義又如何,身處皇宮,生死都並非我本意。”

皇上過來,或許是對她還有舊情?可更多的,大概是和江山社稷有關。

就如同當初因為司天監的話將她打入冷宮一般。

心已死,可家族還需要她去救,父親還在等著她。

她不能倒!

陳嬤嬤眼淚婆娑掉落,心疼的無以復加。

瑤妃抬眼望她,眼神中帶著難見的懇求:“嬤嬤,算瑤荷求你,若是出了這冷宮,不管發生何事,都要保迎安一生無恙。”

陳嬤嬤像是意識到宗瑤荷要做什麼,將迎安放進小床上,著急道:“娘娘,您要再去爭?去搶?”

瑤妃看著屋外冷風作響,樹影綽綽。

蕭瑟秋葉飄零墜落,帶走了後宮多少女人的青春美貌,這宮裡雲捲雲舒,爾虞我詐,要攻還是要藏,都不是她能決定的。

她沉沉:“嬤嬤,冬日裡涼,幫我尋多些凍瘡膏,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他看了也會開心。”

迎安安靜地瞪著眼睛看瑤妃。

【母妃,迎安拼盡全力,都會保住丞相外祖和您的性命。】

她小拳頭攥緊,掌心處,隱隱有神光顯現。

微妙,不可捉。

瑤妃看向迎安,露出了淺淡的微笑,隨後道:“嬤嬤,把迎安給我吧,今夜我想摟著她睡。”

陳嬤嬤猶豫片刻,還是將迎安遞了過去。

這裡是冷宮,哪裡有那麼多規矩。

次日。

皇宮高牆內,有一則訊息不脛而走。

“你們聽說了嗎?昨夜皇上去冷宮了。”

“自然是聽說了,瑤妃的本事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身處冷宮也不安分。”

“眼瞅著丞相就要落馬,瑤妃失勢,總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生出變故?”

“聖意難猜,難保皇上顧念丞相舊情,廢妃再立,到那時,這宮中,可就熱鬧了。”

後宮中一整天都不得安生,所有人都在盯著冷宮,生怕一個疏忽真的讓宗瑤荷翻身。

當天下午,太監總管衛威然光臨冷宮。

“廢妃宗瑤荷聽旨。”

瑤妃站在床邊,聞言起身跪下:“臣妾聽旨。”

陳嬤嬤也抱著迎安跟著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廢妃宗氏雖居冷宮,卻為朕誕下公主,特賞黃金千兩,白銀萬兩,螺子黛十顆,夜明珠五十顆,賜居承乾宮,欽此!”

“謝皇上隆恩。”瑤妃聲音難掩虛弱。

她原以為還要出賣色相來求得皇上恩典,卻沒想到直接就能出冷宮。

他當真是回心轉意了嗎?

君心難猜,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衛威然上前一步親暱地拉起瑤妃,道:“瑤妃娘娘萬安,奴才給娘娘道喜了,還請娘娘收拾東西,帶著公主隨奴才入主承乾宮。”

瑤妃抬眼,舉動緩慢,柔弱似無骨,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整個一傾國傾城的病美人。

滿京城扒拉,也沒有誰及的上瑤妃娘娘鳳儀萬千。

陳嬤嬤單手抱著迎安,攙扶著瑤妃起身。

瑤妃側眸給陳嬤嬤使了個眼色,溫柔似水,莞爾嫣嫣。

陳嬤嬤立刻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衛總管,承乾宮現在除了娘娘,還有何人住著?”

衛威然拿過銀子,自然點頭哈腰,低聲道:“除了娘娘,現在只有慕貴人住在承乾宮偏殿,不過要緊的是……她居住在承乾宮是皇上賞的。”

迎安瞬間來了興致,也不困了,大眼睛忽閃著,小嘴撅著,氣鼓鼓的。

【不就是賀慕兒,賀家踩著丞相外祖上位,又聯合姜家進言讓慶凌帝疑心丞相府,後來又設法陷害丞相府,她出身高貴,又是四品侍郎賀遠江之女,所以被送進宮,直接藉著丞相府的東風成了貴人。】

害了丞相府滿門的竟然是賀家和姜家!

踩著丞相府上位,當真是讓她刮目相看。

瑤妃心中驚訝,面上卻不顯。

“慕貴人?本宮住在這冷宮太久,竟不知宮裡何時多了一個慕貴人?”

衛威然忙回話。

“娘娘有所不知,慕貴人是賀太師的孫女,父親又位居四品,年十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剛入宮就被皇上賞賜,入了承乾宮,瞧著前途無量。”

瑤妃目光微抬,撫了撫自己額間散落的發,順道摸了下她久居冷宮乾燥粗糙的面板。

“如此說,這位慕貴人深得皇上喜愛了?”

衛威然忙頷首,恭維道:“哎呦,這宮裡誰人不知,在皇上心裡,瑤妃娘娘一直是頭一份,這不,剛復位,皇上就賞了這麼多好東西。”

瑤妃神色淺淡,瞧了眼陳嬤嬤懷裡正玩的起勁的迎安,心思略沉。

若擱在以前,聽到這樣的話,她會開心,可現在,唯有心酸和不甘,她的青春全都浪費在了宮裡,還將一顆血淋淋的赤誠之心捧在他面前,可他卻傷了個徹底。

包括這諸多賞賜,也不過是他看在迎安的份上給她的。

是給迎安孃的,不是給她宗瑤荷的。

察覺到瑤妃的情緒,迎安轉頭看她,開始吱呀亂叫起來。

【母妃莫傷心,狗男人只會影響你變強的速度,支稜起來,搞事業!踹了渣爹!不想當皇后的嬪妃不是好宮女!】

瑤妃疑惑。

宮女?她又不是宮女?

心中只覺好笑。

“謝公公美意,還請公公屋外等候,本宮馬上就來。”瑤妃屈膝做禮,恭敬有加。

衛威然連忙彎腰回禮:“那奴才去屋外候著,娘娘莫急,時辰尚早。”

慶凌帝早早命人備下軟轎,一行人朝著承乾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