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

蘇展打起簾子,撲在了床榻邊,看著裡頭珠圓玉潤的小龍崽,喜極而泣。

“好,好,好啊!”

“可算是醒了!”

“陛下,我,我這就去將陛下叫來——”

小人兒呆愣愣地,淚眼朦朧地坐起來,一小團掩在被子裡,小龍角囂張地豎著,偏偏面上是委屈極了。

她腦子裡混沌,不清明,聽著蘇展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腦海中才算是有畫面一幀一幀地傳來。

鋪天蓋地的血,毫無動靜的人,倒下去是帶著暖意的懷抱。

“嗚——爹爹——”

小孩兒忽然就像是水止不住了閥,大眼睛滾落了一地淚珠,哭得可憐。

“爹爹——爹爹,抱抱小梨子,嗚嗚——週週哥哥......”

“小主子,小主子莫急,在的,陛下在的——”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快去請陛下來,說是小殿下醒了!”

蘇展手忙腳亂,小孩兒根本就哄不住,細聲細氣地哭,臉蛋都紅彤彤地,哭得喘不上來氣。

心口怯生生地疼。

他一個天子隨侍,絕了後的,看著傅應絕一路走來,已然是要笑享晚年了,如今臨了臨了,陛下又得了這麼一個。

成天樂呵呵的小胖娃,牽著手往哪兒走都乖乖地,遭了這麼一番驚嚇,可憐兮兮,誰人見了不憐惜。

“小主子嚇著了?不怕不怕,都好好的了啊,周統領也好好的呢。”

蘇展在裡頭左一句右一句,小孩兒就裹著她的小被子。

抬著臉抽噎,小貓一樣,再這樣哭下去,可不得傷了身體。

就在他半籌不納之際,外頭的簾氈,叫人大力地扯開,有風灌了進來。

緊接著便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跟急促的小喘聲。

傅應絕快步進來,外頭風大,他髮絲亂了幾分。

外袍帶著寒意,因著短時間內的劇烈提氣,唇色鮮紅了些。

看著眼前哭得可憐的小孩兒,像是近鄉情怯,腳下灌鉛一般,邁不開來。

“爹爹——”

他不動,小孩兒卻是爬起來,張著手就朝他跑來。

“小心些!”

傅應絕疾步上前,接住小孩兒行至榻邊的身體。

撲了個滿懷,仍舊是暖呼呼一團,才粘上來,衣衫就叫她沾溼了大半。

小手揪著他胸前的衣料,用力到發白,哭得小身子打顫。

傅應絕小心翼翼地將人攏在懷裡,心間酸澀說不出話來。

他只覺得暢快,翻騰又複雜萬分的情緒將他眼底都燻出了水意。

真好啊。

便是哭,也比了無聲息一般倒在他懷裡好。

“爹爹在的,哭什麼呢?”

傅應絕的手上帶著涼意,可此刻他卻是顧之不及,胸腔有頓意,肅了肅嗓,才勉強穩住氣息,給她擦掉眼淚。

“怕,小梨子怕,嗚嗚——”

小孩兒哭得不能自已,此刻便是抱住了傅應絕,哭聲也不減,甚至是話都說不連貫。

“爹爹——小梨子,嗚——週週哥哥,不等我了——”

龍崽子小小一個,埋著頭,悶悶絮絮的泣淚,沒有歇斯底里,卻叫人揪心。

傅應絕一下又一下地順著她腦後的銀髮,實實在在抱著,才會覺得空了大半的心又被強勢地填滿。

“不哭了,週週哥哥沒事了。”

小孩兒搖著頭,不信。

傅應絕便溫柔著話語,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複述著,低哄著,直至她將信將疑地收住了哭聲,扁著小嘴巴,鼻頭紅紅地乖乖坐好。

“是爹爹不好。”

將她披散著的頭髮掖在後,在她胖臉上碰了碰。

小孩兒便仰起頭來,滿臉慕濡,就盯著傅應絕瞧,眼睛眨也不眨。

“爹爹好。”她小聲地辯解,還帶著哭腔。

傅應絕沒應。

經此事,他向來平和的心絃,一下子就被暴力撐斷了,有一刻,看著那榻上靜悄悄的小身影,他甚至想將人拘在身邊,寸步不離。

什麼事都為她安排妥當,只叫她安安穩穩一輩子便好。

這麼一想,眼睛便暗了下來,沉得似霧靄。

似乎是瞧出傅應絕神情不對,小孩兒軟聲又喚了一句。

“爹爹。”

傅應絕那些想法,當即就煙消雲散了。

你瞧著,她這樣乖巧,這樣懂事,為何要壓制住她,反叫尋事不知死活的那些囂張在外。

合該叫他們全都消失不見,再無可能出現在她眼前才是。

不是叫她什麼地方都去不得,而該是她所處之地,無人敢近前冒犯才是。

眉眼忽地就明朗了,傅應絕低低笑開來,可不聞半絲溫和,反是如催命,來自地獄一般。

可眼神再落到傅錦梨身上,又冰消雪融。

對上她純質的眸光,傅應絕溫柔極了。

“便是叫他們,跪著朝小梨子認錯,都不算是了結......”

話語似嘆,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