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鳴軒佈局中規中矩,既不出格,又不叫人覺得敷衍,前頭綠瓦青磚路,兩側翠色花草群。

裡頭常年沒有主子,只留下灑掃跟管理的宮人,至於伺候的,就等人住進來了再撥。

可只溫如燭一人,裡頭再如何也熱鬧不到哪兒去,清清冷冷地,殿外也收拾得齊整乾淨。

溫如燭不是鬧騰的,宮人無事時便閒閒地在廊下敘話,於是當那一小隻左右顧盼,呆頭呆腦地走進來時,都未第一時間發現。

傅錦梨走得哼哧哼哧地,一進來看見裡頭的場景,小嘴巴都驚大了!

怎麼,同她想得不一樣!

她那日送溫如燭過來,並未進裡頭看,只在殿外駐留了會兒就隨她爹離開,小孩兒腦袋瓜裡頭裝不下許多東西,光顧著找路,忘了進裡頭來找不找得到人還是兩說呢。

可找不著人,那就喊呀!

溫如燭安靜地端坐在殿內,穿的仍舊是一身男童衣服,傅應絕識破了她的身份,甚至是一眼就將她藏了幾年的秘密看穿。

想到這兒,溫如燭面色凝重起來,大啟陛下能一眼看穿,那為何——

過去這幾年,都未曾有人看出來。

她在懊惱著是不是自己何處做得不好,全然不知曉她的偽裝在傅應絕看來已然是妙極。

初見時,可能是因著時機不對,也可能是因著夜色暗,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未曾透露出一絲女孩子的影子。

能猜出來,不過是在匪賊處受了磋磨,露出點破綻,偏傅應絕這人,常人所未有的敏銳,直覺準得嚇人。

她不明原因,只當是自己仍不夠妥善精細,這麼想著,便出了神。

當那一聲又一聲,扯著小嗓子喊的奶音傳來時,溫如燭一時未反應過來。

“哪裡哇,小梨子來!”

“不認,不愣識路呀!”

“溫——”

似乎是忘詞了那聲音卡了一下,下一瞬,卻又高昂起來。

“——小,小哥姐!”

“小哥姐,哪裡哇!”

溫如燭眼瞳慢慢瞪大,這是……這是在叫她?!

傅錦梨一嗓子吼出去,殿內的人都驚動了,紛紛出來,見著一個揣著小爐子,白玉精緻的小姑娘,來不及想,先一步下跪行禮。

“見過小殿下。”

傅錦梨嘴巴還保持著張開的樣子,正準備再喚一聲呢,又聽見有人叫她。

“小殿下,這裡,小殿下這裡~”

“免禮哇~”

許多人呢,又跪下了,小孩兒除了叫免禮,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小爪子扣著裹暖手爐的兔毛,同幾人大眼瞪小眼。

溫如燭來時,見著小胖娃娃眼睛都似要盯木了。

她頓了頓,又提步上去,“都在做些什麼。”

嗓子壓得低,除了傅錦梨看過來的眼神有些怪異,旁人倒未曾覺出什麼。

“找!”

等不及他們回答,奶糰子一見著她,那簡直是見著行走的錢袋子,迫不及待就開了口。

撒丫子跑過去,軟軟地蹭在她身邊,“小梨子找,找你,小哥姐!”

“……”

見著人,她也不管是誰,熟或不熟,伸出小手就告狀。

“走遠!小梨子辛苦!”

“累累了,一塊糕糕呀~”

不見半點生疏,像個小暖爐一樣拱在身邊,溫如燭還未反駁她的稱呼,就叫人磨得僵住了手。

靠得太近了。

高一些的孩子悄然紅了耳尖,有些難為情。

母后拿她當男孩養,約束著,管教著,對她寄予厚望,不曾像別家小姑娘一樣嬌嬌軟軟地撒過嬌。

作為帝后“獨子”,這樣被別人撒嬌也是頭一回,難免無所適從。

“待,待會兒,殿內放得有糕點。”

聲音難得弱了幾分,最後揮退宮人,帶著小胖糰子就進了殿內。

裡邊裝潢也跟紫宸殿的不同,小孩兒難免多看兩眼。

溫如燭走在她前頭,奶糰子停下腳來歪著腦袋對著她背影看兩眼,又低下眸子,爪子捏了捏手上圓乎乎的手爐。

呆呆地頓了一下,便邁開了小短腿。

噠噠噠地小跑上去,細聲細氣地同她說話。

“小梨子,暖暖,涼涼了,小手涼涼,凍呆呆梨子哇。”

手爐叫她拿著走到這裡,暖意已消散些許,叫小梨子的爪爪凍住!凍住爹爹說變成大呆梨哇!

事無鉅細都要同她說,小嘴巴似乎停不下來,溫如燭並未覺得煩,只是有些不適應。

抿著唇,她看著小孩兒白生生的臉蛋,又聽她左一句冷,右一句凍,低聲道了句“失禮”。

而後在奶糰子不解的目光中,迅速地碰了一下起著肉窩窩的小手。

小孩兒火氣重,還是熱的,手爐卻帶了涼。

“這個,便先不用了,待會兒走的時候,叫人給你將裡頭熱碳換了,可好。”

她繃著嗓子,對上小孩兒黑白泛光的大眼睛,又軟了些,不自覺的帶上哄的意味。

傅錦梨乖乖地將手爐交給她,“嚎~”

溫如燭接過,又問,“你一人過來的,可是有什麼事嗎,你父皇呢?”

三個問題呢!

傅錦梨腦子裡溫吞地理解著,又慢慢組織語言。

“一個,一個小梨子來~”

“有事!有一個事要,說呀~”

“米有,沒有父皇,小梨子不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