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專注著,並未發現傅應絕的眼神暗了下去,笑得愈發溫和起來。

也未發現,坐得離他近的祁揚同溫如燭兩人悄悄地挪遠了些。

男人大笑起來,“周將軍一表人才,孩子定也是聰慧過人。”

“嗤——”不知是哪句話戳到了傅應絕,他截下男人的話,夾槍帶棒地,“孩子不錯,大人——”

上下打量一下週意然,態度囂張,“免了。”

他忽然加進來,倒叫男人有些措手不及,陪笑著應和兩句,話題又轉到了周意然身上。

“周將軍當真是慈父心腸啊。”

他誇一句,又轉向傅應絕,慨嘆似的,“想當年陛下同周將軍殺得周圍諸國不寒而慄,如今到了大啟,未見著陛下的公主,倒是先見了周將軍的女兒了。”

笑著,狀似無意,“想來是緣分啊。”

緣分?

什麼緣分。

主次不分,頭尾顛倒的緣分,帽子一頂一頂地給周意然安呢。

傅應絕交疊的雙腿換了下,懶懶地撐著下巴,好整以暇。

“嗯,接著說。”

接著說?

小鬍子男人臉上的笑意一頓,揣測不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只得假笑兩聲,硬著頭皮往下說。

“不知周將軍娶的是哪家貴女啊,孩子生得十分漂亮。”

可從未聽說周意然娶妻,他又不是個能叫別家孩子近身的性格,所以這孩子,必然是有一段或風流或不堪的來歷。

拿到這廟堂上,眾人面前來說,定然是難堪的啊。

要說他為何對周意然這麼大惡意,還對著他如今統領之職一口一個周將軍的,全然是因為他們國!

當初是由周意然領兵打服的!

這樑子不可謂不大。

但是沒等到周意然回答,他懷裡的小孩兒先答了。

奶糰子將龍崽抱緊,一點都不怵,答得清晰,“多謝你,小梨子漂亮的,爹爹誇過呀~”

她說著,還咧著小白牙往上頭看,恰好傅應絕閒閒打眼瞧來。

一大一小,默契極了。

“你也漂亮呀~”

有來有往地誇一句,叫小鬍子男人險些破口大罵。

你誇一個長得可以說十分寒磣的老男人漂亮,不如直接罵他醜來得好。

“是......是嗎。”

笑險些維持不住,這下總算是正眼瞧了這滿口胡言的小丫頭一眼,待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何物時,一瞬加興奮起來!

“你可知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傅錦梨不知他何意,但還是好脾氣地解答,“是弟弟呀,是小梨子弟弟!”

瞧瞧那東西的模樣,角似鹿,身形雖胖,卻不難看出像蛇,生五爪,臉上長長髯......

分明是條龍!

周意然女兒,明目張膽抱了條龍。

他冷笑,站起來,忙稟上去,“陛下!不是我胡言亂語,這小女娃抱著的,分明是條龍!”

“陛下九五至尊,龍有靈啊,他竟荒唐地叫個奶娃娃抱著,簡直大逆不道!”

抓住漏洞,就緊咬不放了,今日定然是夠他周意然喝一壺的!

他激動得唾液橫飛,暗自竊喜。

大啟官員卻不忍直視,瞄著傅應絕那張笑得越來越燦爛的臉,彷彿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慘狀。

“嗯。”

傅應絕溫言,頷首,似是贊同,“確實大逆不道,依你看,該當如何。”

“在吾國,自然是不可饒恕。”小鬍子男人裝模作樣道,“但大啟陛下向來良愛,想來是周將軍一時糊塗,大意了,小懲大戒即可。”

說他胖,他倒還喘上了。

“唔。”傅應絕頷首,又去問朝臣,“你們呢,如何看。”

大臣們滿臉無語,但念在兩個交好,還是勉為其難救那自尋死路的一命。

“都是些小事,不必拿出來說了。”

“是是是,西索使臣歇一歇,舟車勞頓辛苦了。”

都在有意無意地轉移話題,偏生是有人不領情!

“多謝諸位,見諸位如此待我,我更痛心於周將軍之舉,不知周將軍良心安否!”

他痛心疾首地指向周意然。

周意然,“哦。”

傅錦梨:“不痛呀,小梨子米有,沒有良心吶,爹爹沒說呀~”

“......”

傅應絕輕嘖一聲,瞧著小胖娃實在是手癢。

“你,上來。”

帝王兀地開口,下頜微抬,是對著傅錦梨,“叫朕瞧瞧究竟什麼個沒良心法。”

“好呀,你瞧瞧,叫你瞧瞧~”小胖孩兒笑起來,順著周意然腿就滑了下去。

仍舊拖著她的小龍,繞到了正中。

“我要收拾——”

她想說要替弟弟收拾爹爹,但是想到什麼,又趕緊打住。

腮幫子一鼓,憋著氣,“不收拾了,要教訓,小梨子要教訓你呀!”

奶聲奶氣,叫囂著要教訓大啟的帝王,氣勢洶洶地就往上頭去。

小鬍子男人得逞地笑。

對對對,就是這般,目無尊卑!

傅應絕微挑了眉,輕哼一聲看著顛顛倒倒往自己走來的小孩兒,那破弟弟叫她拖了一日,今夜怎麼說,都不可能叫它再爬上龍榻!

可瞧著小孩兒一個不穩,險些一下摔倒在那小龍偶身上,他眉一擰,長腿放下,忍不住開口。

“走慢些。”

傅錦梨險險站穩,慢吞吞地低頭去看地上,可胖龍擋著視線,只能見著自己一翹一翹的小鞋子,小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摔我呀,摔爹爹乖乖啦!”

她告狀似地,指著地。

又委屈地往傅應絕跑去,一把撲在他腿上,“爹爹打!摔小梨子呀,爹爹收拾!”

而傅應絕一臉縱容,溫聲哄她,“收拾,待會兒將那地磚撬了。”

“不撬呀,小梨子拳頭捶它!”

“嗯,依你。”

一幅和樂景象。

小鬍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