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聽得心臟怦怦跳。

這姐,咋這麼敢想呢!

就憑他們四個人?

顯金目光僵硬地移向不遠處張大鼻孔、悠閒吃草的那四匹馬。

再加這四匹馬?

顯金的表情成功逗樂女人身邊的絡腮鬍。

寬臉絡腮鬍「嘿」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扭頭看向女人,「大小姐,這小姑娘居然質疑咱們沒實力!」

顯金嘴角抽了抽:除非您這四匹馬立刻長出白絨絨的翅膀,再披上一身金燦燦的盔甲——否則,我很難相信您有四個人端了一個賊窩的戰鬥力。

顯金掃了眼趴在騾車上只用草木灰撒了傷口止血、再用紗布捆緊防止失血過多的夥計們,鄭家兄弟情況尚算不錯,週二狗的狀況卻很不好,***在空氣中傷腿和胳膊傷口觸目驚心,人已從剛開始的亢奮與極度恐懼,逐漸變得沉默呆滯,如今趴在騾車車轅上緊緊閉眼,鎖兒和張媽媽一左一右用乾淨的絹帕擦身,卻於事無補。

顯金蹙眉抿唇,他們需要藥物、需要大夫、需要安靜的環境和乾淨的水,否則在古代感染,不死也要脫層皮。

「去!」顯金一咬牙,破釜沉舟道,「古有諸葛亮唱空城計,今有四英雄狠撬山賊窩!咱們或許可四兩拔千斤,如夜間突襲,一把火燒了那寨子?我們陳家有錢,我身上也帶有銀票,抑或是咱們買通幾個耳目,裡應外合,從內部攻破,打他個措手不及!?」

這殺人防火的,屬於顯金業務能力之外的技能,目前暫時只能掏出這麼兩點不成熟的建議。

這回換做女人被逗樂,嘴角微微翹起,笑道,「這都是從哪兒來的想法?」

顯金一梗,「...話...本子?」

當然,來自多部優秀的文藝影視作品。

女人笑著搖搖頭,迎著金燦燦的日光,眯著眼探頭看了眼山下,衝顯金輕輕招招手,聲音輕緩平坦,在顯金耳邊輕聲道,「好的將領,不打無準備的仗——同理,好的姐姐,不吹沒把握的牛。」

顯金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後背頓生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山下高聳的樹林中,另,藏有一支馬隊。

馬隊百來匹統一棕褐色的高頭大馬,百來名著深服束腰的男子,哦不,並不是全為男子,顯金明顯看到了好幾個將髮髻高高束起的女子正挺胸板腰地端坐馬上!

這批馬隊!

好像軍-隊!

其間肅殺的氣質,甚至帶給顯金一種...一種...海豹突擊隊的錯覺!

密密麻麻的汗毛,從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上立起來了。

這...這是什麼人?

是哪位手握實權將軍的女兒?還是...她就是將軍?

顯金瞠目結舌,看看山下等待的馬隊,再抬頭看看眼前的美女姐姐,隔了半晌,方吞了口唾沫,斂眸壓低聲音道,「大恩不言謝,我名喚賀顯金,賀是恭賀的賀,顯是彰顯的顯,金是黃金的金,如今寄居陳家任作坊大掌事一職;那個穿粉藍色褂子的中老年男子是我後父,名喚陳敷,宣城陳記第三子;剩下的便是店子的夥計,週二狗、鄭大、鄭二、張媽、鎖兒...」

顯金眼神從寶珠身上跳過,事無鉅細地將人員構成、從何而來因何而去、家住哪條街哪間房哪片瓦盡數掏了乾淨。

女人目攜趣味地看向顯金,「你與我交待如此清楚作甚?」

顯金再吞了口唾沫,目光鄭重,「還請您放心,待吾等回城,縱有千刀萬劍架在我們脖子上,我們亦保證一字不說!」

女人的眼神在玩味中多了幾分意外。

這是請她放心的意思,坦誠地亮明身份,意味著一

旦她攜兵出行的風聲洩露,她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洩密之人。

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女人看向顯金血汙的手和凜然上挑的眉眼,也是個很勇敢的女孩子。

女人輕頷首,雲淡風輕地拍拍顯金的肩頭,「行了,事不宜遲,待眾鳥分散,再想一網打盡,便不容易了。」女人回眸神情一凜,厲聲吩咐,「把這十二具屍體抬起來!老冰!」

寬臉絡腮鬍應聲而出!

「傳令!讓猴子貼地打探,找出匪營所在之地!」

「乾隊先行,打探匪營人手兵馬!」

「艮隊、兌隊殿後,切斷往來入口,嚴把山林穿行之人,警惕匪類偽裝獵戶,藉機傳遞訊息!」

「斯立、斯勤,找到山中獵戶臨時搭建的木屋,安頓好陳家傷者和姑娘!」

「斯禮、斯圓,尋附近農家打探匪營訊息!」

好長一段指令,女人下得從容不迫,屬下接得井井有條,一條指令下達後便有相應人員駕馬躍眾而出,拱手領命而退,最多二十個呼吸,所有指令被接走。

顯金屏氣凝神。

猴子=斥候。

乾隊=先鋒兵。

艮隊、兌隊=收軍。

立、勤=後勤。

禮圓=探子。

託前世暴發戶親父中老年男子愛好軍-事頻道的福,顯金很麻地確定,這擺明了就是一支訓練有素、配合融洽且身經實戰的...軍-隊。

顯金低眉順目地斂眸默言。

無論這個女人是誰,都不是如今的陳家、如今的她,能夠高攀的關係——話本里,女主抱住金大腿從此飛黃騰達的劇情在現實中不那麼現實。

用腳趾頭想想吧。..

百餘精英皆著素服,繞小道,風塵僕僕、神色匆忙,一口十分標準的官話口音,自北而來,低調而去。

他們要做什麼?

必定是很要緊,卻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頭等機密。

朝廷,軍-隊、機密...無論哪一個詞,平凡人牽扯到,一個不好就是個死。

這不同於,與熊知府打交道。

與熊知府打交道,後果尚且可控。

這個後果...她連來因都不知道,還想什麼後果!

顯金向後緊縮脖子,努力讓自己不存在——她不是女主,不能大剌剌、咋呼呼地攀關係,出風頭當顯眼包,她只是個努力在規則範圍內讓自己活得更好的屎殼郎。

女人吩咐完畢後,餘光撇到這穿著深棕色褂衣的小姑娘如同個鵪鶉樣蜷縮在一旁,在心裡又讚了一句,這真的是一名很有眼力見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