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於這個原因,褚相龍嚴令隨行的百餘位禁軍士兵待在船底,不允許他們上甲板,哪怕是吃飯,刷馬桶都在底部的船艙之中,如有違抗,就打二十軍杖。

船底艙室陰暗潮溼,憋悶難聞,還要在此刷馬桶,病菌充斥,使得禁軍有幾位士兵染病了。

無奈之下,禁軍百戶陳驍只能求到了許七安的頭上,作為使團的主辦官,許七安自然有能力可以為他們主持公道。

許七安正想找個藉口尋找褚相龍的麻煩,聞言自然廢除了褚相龍的命令,讓禁軍士兵可以每天在甲板上自由活動三個時辰,得到禁軍士兵的一致擁護,紛紛上了甲板刷馬桶,放風,呼吸自由的空氣。

褚相龍在北境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見禁軍士兵違背了自己的命令,十分震怒,就要讓人行軍法,將所有禁軍士兵杖責二十。

“褚將軍何故動怒啊,是我讓他們上來刷恭桶的。”

禁軍們期盼的目光注視下,伴隨著輕盈卻用力的腳步聲,穿銀鑼差服的許七安,單手按刀,走了出來。

褚相龍目光陰沉的盯著許七安,充滿了煞氣和壓迫感,這位鎮北王的副將也是沙場悍將,一身煞氣可不是開玩笑的,足以讓普通人嚇得大病一場,他面色漆黑,無比陰冷的說道。

“你不知道我的命令?如果不知道,現在立刻讓他們滾回去,並保證再不出來。如果知道,那我需要一個解釋。”

也許是因為上次許七安的妥協,讓褚相龍產生了一個錯覺,認為許七安是個軟弱可欺的人,畏懼權勢。

當今天下,有不少武夫為權貴賣命,縱使自身實力強大,卻向高官們卑躬屈膝,因為這類人都貪戀權勢,所以褚相龍面對許七安時,心中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從未將許七安放在心上。

“我尋思著,是不是上次服軟的太快,讓你輕而易舉的得逞。以致於在你心裡,對我產生了錯誤的認識?”

許七安停下了腳步,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寒光,心中有些惱怒,還真的以為他是個軟柿子,可以隨意揉捏,當初他是因為科場舞弊案,不願節外生枝,得罪鎮北王一系,再加上金剛神功如果沒有佛根,根本無法修煉,所以他才會將其交出。

“許侯爺讓我教訓伱一下,正愁沒有機會,今日我就讓你見識一下,誰才是爸爸!”

許七安後退一步,與褚相龍拉開距離。這樣的舉動,在褚相龍眼裡,自然是露怯了。

許七安在褚相龍心中的印象是,天賦極佳,但貪戀權位,可以用更大的權力駕馭壓制。

突然,許七安轉動腰身,抬腿猛地一抽,這是一記鞭腿,勢大力沉,將空氣都抽爆了,發出呼呼之聲,罡風吹得褚相龍衣衫作響,長髮向後飛舞。

許七安沒有任何徵兆,說動手就動手,打了褚相龍一個措手不及,都來不及反應。

褚相龍畢竟是一位四品意境,雖然反應稍遲了幾分,依舊抬起雙臂,交叉擋在身前。

砰的一聲巨響,氣浪如同漣漪擴散開來,褚相龍像是被攻城木撞中,雙腿滑退,後背狠狠撞在艙壁,堅固的木牆咔擦斷裂,他嘴角一縷鮮血流出,眼中閃過驚駭之色,他一方面是驚訝許七安的實力,另一方面是驚訝許七安居然敢動手。

一點金漆從許七安眉心亮起,迅速走遍全身,金身莊嚴,他死死盯著受傷的褚相龍,一字一句說道。

“撲街仔,我脾氣可是很暴躁的!”

許七安有許子聖和魏爸爸在背後撐腰,此時也畏懼鎮北王,對褚相龍沒有任何的客氣,能動手絕不動口。

“將軍!”

褚相龍的衛隊勃然大怒,齊刷刷的湧過來,握著軍杖,對準許七安,只要褚相龍一聲令下,他們就敢出手攻擊許七安這位主辦官。

“許大人!”

百名禁軍同時湧了過來,簇擁著許七安,表情肅殺的與褚相龍衛隊對峙。他們的立場非常清晰,雖然禁軍與銀鑼是不同衙門,互不干涉,但許七安現在是主辦官,使團的最高領袖,而且,許七安是為他們出頭,值得為他拼一回命。

“統統住手!”

一道喝聲從船艙傳來,聞訊而來的幾名官員疾步走出,都察院的兩名御史,刑部的總捕頭,大理寺的寺丞,他們身後是各自的侍衛和捕快。

兩名御史一上來就和稀泥,勸阻道。

“有話好好說,兩位大人何必動手?”

大理寺丞看了眼裂開的牆壁,受傷的褚相龍,還有現出金身的許七安,陰陽怪氣,諷刺道。

“許大人好身手,這身金剛神功,恐怕整船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您的對手。”

“你們來的正好。”

褚相龍惡狠狠的瞪一眼許七安,伸手將這嘴角的血跡擦掉,臟腑傳來一陣陣疼痛,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右手指著許七安,十分憤怒的說道。

“士兵的事只是他挑事的由頭,真正目的是報復本將軍,幾位大人覺得此事如何處理?”

“船上有女眷,士兵不宜登上甲板。本官覺得,褚將軍的命令合情合理。”

大理寺丞率先表態,表達了對於此事的態度,畢竟他們和打更人衙門可不對付。

刑部的捕頭也是點點頭,又是一個許七安的對頭,哪裡會贊同他,開口淡淡道。

“以我之見,許大人不妨賠禮道歉,禁軍返回艙底,不得外出。此事就此揭過。咱們此次北行,理當團結。”

都察院的兩位御史也是深表贊同,紛紛點頭附和,三司官員的想法很簡單,首先,他們本身就不喜許七安,此子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過節;其次,此次北行,與鎮北王的副將打好關係,是很有必要的。

“道歉?”

“做夢!本官才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這條船上,我說的才算!”

“你是主辦官不假,但使團裡卻不是說了算,否則,要我等何用?”

“陛下的旨意是,三司與打更人協同辦案,許大人想搞一言堂的話,那恕本官不能認同。”

三司官員不贊同了,紛紛反駁許七安,和褚相龍站在了同一立場,一起威壓許七安,想要逼迫他低頭。

許七安哪裡是那麼容易低頭的人,更何況他背後也有大佬靠山,完全不給這些人面子,環顧左右,大喝一聲。

“諸將士聽令,本官身為主辦官,奉聖旨前往北境查案,事關重大,為防止有人洩密、搗亂,現要驅逐閒雜人等,褚相龍及其部署。”

當場,打更人中四名銀鑼,八名銅鑼抽出了兵刃,擁護許七安,刀刃指向了褚相龍一行人,甲板上的百名禁軍一聲不吭,似乎不敢摻和。

場面沉寂了幾秒,一位士兵悄悄返回了艙底,然後,是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計程車兵低著頭,離開甲板,返回艙底,不多時,甲板就清空了。

“嗤!”

褚相龍不屑的嗤笑聲顯得格外刺耳,大理寺丞滿臉揶揄,幸災樂禍。刑部捕頭嘴角勾了勾,雙手抱胸,靠著艙壁,擺出看戲姿態,都察院兩名御史也是無奈搖頭。

突然,踩踏階梯的嘈亂腳步聲傳來,噔噔噔的聲音連成一片,百名禁軍去而復返,與剛才不同的是,他們手裡的馬桶換成了制式軍刀,他們是回艙底拿武器的。

禁軍百戶陳驍按住軍刀,走到許七安身側,對手下的禁軍命令道。

“拔刀!”

“鏘!”

拔刀聲響成一片,百名士卒齊拔刀,遙指褚相龍等人,形勢瞬間反轉,許七安成了佔據優勢的一方。

“你,你們要造反嗎?”

大理寺丞臉色微變,對著禁軍大聲怒喝道。

陳驍沉默,舔了舔嘴唇,目光銳利的盯著大理寺丞,然後又看了一眼許七安,似乎只要許七安一聲令下,他就敢上前砍了這個囉嗦的文官。

大理寺丞心裡一寒,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不敢再冒頭了,如同一個鵪鶉,縮著身子。

刑部捕頭從依靠牆壁,改成挺直腰桿,臉色從戲謔變成嚴肅,他悄悄握緊手裡的刀,如臨大敵,身為武夫的他從這些禁軍眼裡看到了堅韌的意志,揮舞鋼刀時,絕對不會猶豫。

褚相龍額頭青筋怒跳,他依舊不相信身為鎮北王副將的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待遇。這些低階士兵,居然敢對自己拔刀。

“陳驍,你們禁軍這是要造反嗎,本將軍與使團同行,是陛下的口諭!”

“聒噪!”

許七安絲毫不給褚相龍面子,直接訓斥道,臉上帶著濃重的煞氣,冷聲道。

“我只知道我才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此行我說了算,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炸刺!”

“你!”

褚相龍臉色頓時一白,他神色幾度變幻,死死盯著許七安,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屈服,問道。

“你想怎樣。”

許七安迎著陽光,桀驁不馴,冷冷的說道。

“三件事,一是我剛才的決定照舊,士兵們每天三個時辰的自由時間。二是記住我的身份,使團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夠不夠清楚?”

褚相龍臉色陰沉,眼中滿是殺意,卻又不得不點頭。

許七安拎著刀走過來,刀身在褚相龍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冰冷的金屬讓褚相龍不由打個一個寒顫,許七安見狀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第三就是給老子道歉!”

剎那間,褚相龍臉色略有扭曲,額角青筋凸起,臉頰肌肉抽動。

“護送王妃事關重大,不能意氣用事!”

褚相龍想要發作,他明白許七安不敢真的殺了他,但最後還是服軟了,低聲道。

“許大人,大人有大量,別與我一般見識。”

“算你懂事!”

許七安發出了嘿嘿的笑聲,充滿暢快,讓身後百名禁軍也咧開嘴,露出了質樸的笑容。

“有人讓我給你捎句話,不要太狂,君子動更動手,即使你家王爺如願以償,也不是他對手,還是要安分守己為好!”

許七安想起了離開永安侯府前,許子聖讓他教訓褚相龍之後捎的一句話,莫名其妙,話中卻有深意。

褚相龍聽到君子動口也動手的時候,就知道許七安說的那個人是誰了,聽到後面的時候,更是全身一震,瞳孔緊縮,心中無比驚駭。

“他究竟知道多少,難不成王爺要突破的事情,已經被他知曉了?!”

甲板上,船艙裡,一道道目光望向許七安,眼神悄然發生變化,從審視和看好戲,變成敬畏。銀鑼的官職不算什麼,使團裡官位比他高的人有大把存在,但許七安掌控的權力,以及揹負的皇命,讓他這個主辦官變的當之無愧。

若有人敢陽奉陰違,或以官位壓制,褚相龍今日之辱,便是他們的榜樣。

隨著褚相龍的服軟離開,這場風波到此結束,許七安安撫籠絡了一番禁軍士兵,這才回到了船艙之中。

許七安一路上遭遇了許多的事情,和鎮北王妃遭遇了伏擊,一同逃命,最後來到風雲匯聚的楚州,更是暗中查明瞭學血屠三千里的真相,鎮北王為了衝擊三品大圓滿,需要大量的生命精元增長武者氣血,所以血屠三千里,聳人聽聞,駭人至極,讓許七安更是無比憤怒。

許七安經過一番查證,終於確定了鎮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點,就是楚州,鎮北王居然喪心病狂將楚州城屠殺一空,又施展其它奇妙的手段,遮掩了真相,將所有人都瞞住了,真是深得兵法虛實之道。

許七安將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就將這個訊息散播給了蠻族和妖族,他們也正在尋找鎮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點,搶奪精血,阻止鎮北王晉升二品合道之境。

馱天山,大軍號角嗚嗚奏響,兩萬名蠻族青顏部精銳騎兵,在山腳下的平原集結,他們騎乘著頭生獨角,覆蓋鱗片的戰馬,揮舞著彎刀,在號角聲裡,眺望那片巍峨的宮殿。

轟,轟,轟!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兩丈高的青色巨人踏出宮殿,每一腳都造成輕微的地顫,他手裡拖著一柄常人無法使用的巨劍,在地面拖出深深的溝壑。青顏部的騎兵們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的首領,現場一片寂靜,唯有沉重的腳步聲。

青色巨人揚起厚重的巨劍,沉沉咆哮一聲,命令道。

“在楚州城。”

青顏部騎兵揚起彎刀,揮舞著,咆哮著,浩浩蕩蕩如同江水,向著楚州城湧去。

……

北方某座黑色大山,雲霧繚繞的山谷,面容模糊的白衣術士站在崖邊,低頭俯瞰,山谷裡繚繞著常年不散的濃霧,寸草不生,生靈絕跡。

“燭九。”

隨著白衣術士話音落下,濃霧突然沸騰,如女子舞動的輕紗,層層迷霧中,一道黑影疾速掠來,在白衣術士面前停下。

濃霧散開,那是一隻巨大的蛇頭,通體赤紅,無鱗,額頭一隻緊閉的獨眼,它高高支起的身體,便有一座山峰那麼高,白衣術士在它面前,渺小如螻蟻。

傳說上古時代,有一位神魔燭九陰,主宰北方極寒之地,獨目,無鱗而赤紅,睜眼為晝,閉眼為夜。

北方妖族的首領燭九,便是那位神魔的後裔。

“在楚州城。”

巨蛇額頭的豎眼驟然睜開,一道金光綻破雲霄,數十里外都能看到。

……

陡峭懸崖之上,盤根老松下,風華絕代的嫵媚女子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藕臂,天空中盤旋的黑鷹撲擊而下,落在女子藕臂上,口吐人言。

“許七安散播訊息,在楚州城。”

白裙飄飄的絕美女人嫣然一笑,似乎是十分熟悉許七安,瞭然道。

“看來他不僅想要精血,還想要鎮北王的命。傳我命令,所有妖兵,進攻楚州城。”

楚州城,高大巍峨的城牆上,建著三層高的巨大城樓,飛簷翹角,站在最高層,可以直接看到數十里之外。

頂層的大堂裡,一箇中年男人拄著刀,坐在披著虎皮的大椅上。他穿著百鍊鋼鍛造的重甲,身披猩紅大氅,生了一雙狹長凌厲的丹鳳眼,五官頗為俊朗,與元景帝有五分相似。

此人既有武將的沙場銳氣,又有天潢貴胄的凜然傲氣。是那種天生就要身居高位的掌權者,氣象不凡,正是大奉鎮北王。

這位親王的人生經歷堪稱傳奇,他自幼力大無窮,生撕虎豹,但絕不是莽夫。相反,淮王天資聰穎,遠勝一眾兄弟姐妹。淮王好殺戮,痴迷武道,先皇曾言,七皇子乃天賜大奉的護國神將,因此並沒有將皇位傳給他。

淮王自己也不在乎,對他來說,只要能問鼎武道巔峰,權力自然會來,親王的身份,不過是他武道登頂途中的助力。

這世上有的人沉迷美色,有的人沉迷金錢,有的人沉迷權力,有的人沉迷修行。淮王十五歲掌兵,二十歲打遍京城無敵手,二十五歲坐鎮北方,而今已是十六個年頭,他最風光的時候,是二十年前,隨魏淵出征,擔任副將,手持鎮國劍斬殺南北蠻族高手無數,被史書評價為山海關戰役第二功臣。

許子聖的父親,武安侯許世軍當年也曾跟隨過鎮北王,在他麾下為將,在山海戰役中立下大功。

如此說起來,武安侯府和鎮北王有著極深的淵源,只是可惜,這位親王居然喪心病狂,為了突破二品合道之境,血屠三千里,將楚州城屠城了,犯下了滔天罪孽,天理難容,許子聖自然也容不得他,所以才會給許七安開掛,贈予了他一卷儒家法術書冊,助他斬殺鎮北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