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絢一個人坐在桌案後,聚精會神的看著手上寫滿了註釋的《老子》。

另一側放著一杯香茗,熱氣飄散。

午後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照射在王府平整乾淨的地磚上,光怪陸離。

突然,急速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一名青衣小太監推門進來,快步上前,將一張紙遞在李絢面前的桌案上,然後躬身退出。

李絢放下手裡的道經,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面色嚴肅起來。

大唐至今已是三代,文治武功都已經走到極盛。

不管是故太子李弘,還是雍王李賢,武事他們插不上手,但在文治上,他們都竭力的網路了一大批文人。

李賢手下的書文館裡,有一大批文人為他編修古書古籍。

李絢面前裡的紙條上有兩個名字,一個叫艾辰,一個叫胡飛。

前者是王府的文字博士,後者是王府的低階錄事。

艾辰,出身自書文館,文字博士,負責幫雍王李賢起草文書,整理信件。

一個低階錄事,自不可能知曉在王府中都算是極度隱秘的資訊,但文字博士,就有很多機會觸碰到別人不知道的資訊。

而且艾辰對王府高層的很多人都非常相熟,甚至和一些人關係極好。

李賢有麻煩了,他手下書文館的博士出了問題,恐怕不等他成為太子,他手下這批人就得被嚴格清洗一遍。

天后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李絢如今坐鎮在雍王府裡,奉天后令為監察事。

真正負責行動的,是大理寺少卿戴興。

在這件事情上主持策劃一切的,是王府長史皇甫公義。

到了眼下這一步,已經關係到李賢的太子之位,關係到了皇甫公義未來的前途。

往前一步皇甫公義就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往後一步,就會被貶到邊緣州縣,擔任一州刺史,然後蹉跎下去。

不過這件事不會牽扯到雍王李賢,因為天后已讚賞他的恭孝,他的責任已經從這件案子裡徹底摘了出來。

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皇甫公義的功勞,做差了,就都是他的責任。

如今的整個雍王府,早就已經被皇宮秘衛暗地裡密密麻麻的監控了起來。

從表面上絲毫看不出這一點,王府中的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步奏習慣行事。

在這個時候,王府的數名醫官突然全部都被悄悄的召集起來。

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這事。

事情除了辦的緊急一些以外,其他的一些都儘可能的保持隱秘,半點故意往外洩露風聲的跡象都沒有。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艾辰還是察覺到了異常。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透過什麼渠道獲得王府已經找到了那味關鍵藥材的資訊,然後王府錄事胡飛就出門了。

然而他們根本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別人眼皮底下發生的。

尤其是胡飛,從他之前離開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人死死的盯上了。

南市的棺材鋪,善德坊的普通小宅……

跟著半空中的信鴿,最後資訊傳遞竟然來到了南門外的廣寒寺。

對方的中樞首腦竟然藏在南門外的廣寒寺。

李絢看著手上的資料,微微皺起了眉頭。

廣寒寺並不是一座太大的寺廟,香火也並不是特別旺盛,但人來人往的都是一些富貴人家的女眷。

不過僅僅是富貴而已,與當朝的達官顯貴都扯不上關係。

“看樣子,在這背後還有人啊。”李絢看著面前的左千牛備身周乾,沉聲問道:“大理寺的人已經出動了?”

“是的,王爺,戴少卿率領大理寺的高手,圍住了廣寒寺方圓三里之內,同時調動右衛的小半主力,將方圓十里之內的盡數圍住,確保一隻飛鳥也飛不出去,王爺,我們要去看看嗎?”周乾一股蠢蠢欲動的架勢。

周乾是奉天后命令,率領一隊千牛衛士,前來護衛李絢安全的,同時監控整個案件的執行。

“不著急,戴少卿這麼做是在盡他自己的職責,我們要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千牛衛有自己的活要幹。”李絢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竹扇,長舒身體:“不過你們既然等不及了,那我們也該去忙活了,走,去善德坊。”

李絢這一次的目標竟然是善德坊。

站在善德坊的坊門處,周乾一邊指揮手下千牛衛開始接管整個坊門,一邊帶著人直撲之前訊息中轉的那間小院。

這時候,在小院之中,依舊有不少的大理寺佐吏在進行詳細的調查和證據搜尋。

地面上躺著三具被白布蓋住的屍體。

大理寺的人已經將這一路上所有資訊傳遞途徑上的人,全部拿下了。

任何試圖反抗的人,已經全部被格殺。

周乾站在小院當中,掀開白布,仔細的去觀察屍體。

李絢一直就站在一旁,有沒有仔細去看周乾的調查,反而只是站在小院當中,抬起頭看著四面的牆壁,彷彿在欣賞牆壁上的青磚一樣。

天色很快就徹底黑了下來,周乾拍的扳手,走到了李絢的身側:“啟稟王爺,這些人都是好手,常年經受訓練,虎口有老繭,面板比較光滑,身材較矮,面骨偏窄,膚色較深,鼻骨低,鼻翼發達,輪廓清晰,大機率來自東南。”

周乾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千牛衛率,但他的一身本事絕不簡單。

“不錯,整個小院中的很多生活用物都能證明這一點。”李絢輕輕的嘆一口氣,轉過身看向周乾:“你說為什麼有的人一心一意的就要想著造反呢?”

造反?

周乾的心猛的一跳,微微低頭:“王爺,可是下官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不關你的事,只是對方的佈置太過精巧,利用了人們習慣性的弱點。”李絢站起身,一步步的走上門外。

周乾帶領手下人趕緊跟上,李絢腳步也沒有放緩,直接就在門口上了馬。

輕輕打馬,片刻之後,李絢就已經來到了坊門之下。

“告訴坊長,今夜提前關閉坊門,如果坊長有半點推脫,直接斬了……另外,去街上調了兩隊金吾衛過來,帶上甲盾弓弩,有硬仗要打了。”

“下官領命。”周乾有些興奮地打馬而去。

他們這隊人跟著李絢,本身就是為了立功而來的。

他們不怕對手太強,只怕對手不強。

左千牛衛當中這些天有不少關於這位南昌郡王的傳言,大多集中在他頗有心機之上。

如果作為敵人,這樣的對手的確是最令人討厭的,可如果作為戰友,那就很令人放心了。

尤其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更加明白這種戰友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