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西街之上,一具又一具身穿黑衣的屍體,此刻,整齊的倒在新羅使館門口。

遠遠的看上去,格外的滲人。

街上的百姓早就已經遠遠的躲開,不過在半刻種都沒有新的屍體落下之後,他們便明白,眼前這一場殺戮已經結束了。

雖然說不敢靠近了去仔細檢視這麼回事,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站在遠處好奇的張望,竊竊私語這一切的根由。

「剛才說是南昌郡王要來,你說這些殺手是不是為了南昌郡王而來的……」

「應該差不多,不過這些傢伙很倒黴,被南昌王發現了蹤跡,反過來***掉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長街上的竊竊私語清晰的傳入到了二樓西側房間裡,透過縫隙觀察外界動靜的白衣和尚道真耳朵裡。

道真看著出現在街道盡頭,穿著紅衣灰襖的廣陵縣捕快,不知是在畏懼什麼,一副不敢接近的模樣,不由得搖搖頭,放下窗戶,回身看向坐在矮桌前神思不屬的欽鈍角幹。Z.br>

低聲問道:「你和天陰教聯絡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欽鈍角幹回過神,看向道真。

他沒有開口,只是目光不停的在道真臉上浚巡,神色閃爍。

道真瞬間明白了欽鈍角乾的意思,眼神竟然出奇的平靜,然後說道:「唐人做事,歷來喜歡講究真憑實據,他們沒有抓住你和天陰教勾結的證據之前,是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所以有些話,你自己咬死了。」

「證據,外面的那些屍體就不是證據了嗎?」欽鈍角乾眼神中閃過一絲恨意,咬牙切齒的說道:「唐人都是屠夫,從薛仁貴到劉仁軌,還有李謹行,現在又多了一個李絢,他們究竟還有多少人?」

欽鈍角幹雙手按在桌子上,使勁的想要站起來,可偏偏不知為何,他雙手撐在那裡,卻沒有更多的力氣讓他站起。

道真看了一眼,桌子上瑟瑟發抖的雙手已經抽乾了欽鈍角幹所有的力氣。

道真搖搖頭,說道:「你不用那麼害怕,唐庭歷來講究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當今天皇大帝更是仁厚,不會對你下手的。」

「是聖帝根本不將我放在眼裡才對吧。」欽鈍角乾冷哼一聲,他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在道真的安慰下,也緩緩的站直了身體,整個人不再發抖,目光看向道真說道:「他們就是在嚇唬我,那個李絢,那就是在嚇唬我,該死的傢伙,我一定要殺了他。」

欽鈍角***死的握緊了拳頭,提起李絢的時候,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模樣。

和之前那副瑟瑟發抖的模樣完全相反。

「佛法有云,君子相見,目擊道存。」道真平靜的看著欽鈍角幹,說道:「南昌王心思縝密,他的目的必不如此,欽鈍君,你沒有必要憤怒,你該想想,如何和他談判,才能最快的達成目的。」

欽鈍角幹身體一頓,微微點頭,說道:「唐庭如今自顧不暇,皇帝要西征,南方叛亂將起,只要抓住這一點,他們在新羅就不得不撤軍,南方的叛亂越兇狠,他們撤軍就越早。」

「你最好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看看如今的揚州,你就應該明白,天陰教沒有機會的,若是你做的太過,將南昌王也引向新羅,那可就熱鬧了。」道真對著欽鈍角幹微微躬身,雙手合十道:「想必南昌王快要到來了,貧僧先走一步,日後有緣再見。」

說完,道真的身影竟然在欽鈍角乾的面前一點點的消散,最後徹底消失。

「忍術!」欽鈍角乾冷冷的一句話直接道出了道真的真正根底。

就在此時,一陣的急促的馬蹄聲從樓下傳來,欽鈍角幹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立刻下樓。

整理衣裳,戴正頭冠

,欽鈍角幹穿一身緋紅的長袍,面色嚴肅的從使館內走了出來。

欽鈍角幹剛剛走出樓門,兩樣黑色的物事已經朝他狠狠的砸了過來。

欽鈍角幹眉頭微簇,下意識的向後一退,轉眼已經退到了門裡,速度快的驚人。

這位新羅請罪使,也並非什麼無能之輩。

「砰、砰」兩聲,黑色的包裹直接摔在了門檻上,從裡面滲出的鮮血直接迸射開來,甚至濺到了欽鈍角乾的衣角上,但此刻的他根本顧不得這些。

地上的黑色包裹在一甩之下,直接抖了開來,面色東西徹底的現出在欽鈍角乾的面前。

頭顱,兩顆血淋淋的頭顱,兩顆欽鈍角幹異常熟悉的頭顱。

儘管面容上滿是血汙,但欽鈍角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聞冰豔和安榮祥,一個是天陰教淮揚堂堂主,一個是天陰教四大長老之一。

「看樣子,你是認識他們的。」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欽鈍角乾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抬頭,赫然就看到一名身穿紅衣金甲的英武軍士騎在馬上,一雙冷眼正死死的看著他,這正是李絢身前的千牛備身丘貞沐。

欽鈍角幹並不認識丘貞沐,但他曾經去過長安,知道丘貞沐穿的是千牛衛的千牛衛服,更知道丘貞沐是李絢身邊的人,他來這裡肯定是李絢的吩咐。

丘貞沐坐在馬上,右手虛握千牛刀,彷彿欽鈍角幹只要說個是字,他立刻就會一刀斬下。

不知怎麼了,欽鈍角幹只感覺自己的咽喉一陣發乾,但他還是趕緊開口:「這位將軍,在下不曾識得這二人是何身份,也從未見過他們,還望將軍明察。」

說著,欽鈍角幹深深的躬身,頭幾乎都快要點到地上去了,無比的恭敬。

丘貞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右手從千牛刀柄上拿開,目光看向地上的兩顆人頭,丘貞沐冷笑說道:「就算你認識也無所謂,王爺說了,你若是不想步這二人的後塵,就最好老實一點,手下的那點小動作……」

「不敢,不敢,在下絕不敢有什麼不軌之舉。」欽鈍角幹臉上的忐忑不安猶在,但是在他的心底,情緒已經平穩了許多。

聞冰豔和安榮祥死了又怎樣,南昌王只要沒證據,就不能對他怎樣。

「最好如此,不過不如此也無謂。」馬上的丘貞沐微微向前探身,似笑非笑的看著欽鈍角幹說道:「王爺說了,隨便你們,怎樣折騰都行,不過如果要鬧,最好是能鬧的大一點,這樣,聖人才會將更多的精力投在東海……說不定我等將來某一日,還能有幸往東南一行,王爺說了,他可是很嚮往新羅國色的。」

欽鈍角幹臉色頓時變得刷白,之前道真就提醒過他,小心別鬧的太過火,別真的將南昌王也引到新羅去。

如今看來,道真的擔憂很有道理,南昌王是真的有此想法。

像他這樣的屠夫一旦到了新羅,誰知道會引起怎樣的風波。

看看腳下的兩顆人頭吧,天陰教淮揚堂堂主,四大長老之一,就這麼的死在李絢手下,他的能力之強足見一斑,據說他還是劉仁軌那個魔頭的孫女婿……

欽鈍角幹真的很難想象,一個如同劉仁軌一樣殺戮成性的傢伙抵達新羅將會是怎樣的結果。

「在下絕對無有此等念頭,新羅也無有此等念頭,還望將軍體察。」欽鈍角幹再度深深的拜下。

「查不查的都無所謂,王爺說了,新羅人歷來兩面三刀,今日應了,明日便會反悔,反正也無所謂,將來某一日你們再不安分之時,王爺正好往新羅跑一趟,那是早晚的事。你說對不對,新羅請罪使?」丘貞沐笑的十分輕鬆,但他的一字一句卻是直入欽鈍角乾的內

心深處。

欽鈍想要說些什麼反駁,然後丘貞沐卻是直接一擺馬頭,神色整肅說道:「通儀大夫,南昌郡王,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檢校鴻臚寺卿有問!」

「新羅請罪使臣欽鈍角幹,躬身回稟。」欽鈍角幹膝蓋一軟,竟在丘貞沐面前直接跪了下來。

「王爺有問:新羅請罪使,爾如今可安否?」

「安,欽鈍角幹一切皆安,罪臣謝南昌郡王垂問,謝大唐皇帝陛下垂問,新羅有罪,萬死難恕,還望皇帝陛下法外開恩,予新羅一線生機。」

「王爺有言:如此,便回奏神都吧。」

一句話說完,丘貞沐撥轉馬匹,一揮鞭,人已經閃電一般朝前而去。

那裡是揚州都督府的方向。

「罪臣領命!」

欽鈍角幹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低頭看著滿地的頭顱和屍體,臉色無比難看的搖搖頭。

轉身,重新返回了使館之內。

回到自己的房間,欽鈍角幹開啟白紙,略微思索後,開始書寫:

「臣,大唐新羅國請罪使,承議郎,欽鈍角幹,啟奏天皇大聖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