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伐神,誅心而已。」

李絢站在視窗,輕輕側頭,看向劉幾,淡淡的問道:「劉校尉,你覺得有多少人會為了求生而拋棄信仰。」

「不會有一個人的。」劉幾冷冷的回了一句,但他的目光死死盯向了遠處的菜市口。

攥緊拳頭,臉色陰沉。

康堯就站在那裡,下面是騷動的人群,側畔是即將被斬首的天陰教徒,除了已經求饒的徐三,其他人都低垂著頭,長髮垂下,看不見面目。

李絢的目光落在了劉幾的袖口,平靜的說道:「校尉袖子的那把匕首是奈何不了本王的,即便是上面塗了斷腸草也是一樣。」

霎那間,劉幾死死的攥緊了袖口。

他緩緩的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

李絢這個時候,卻已經重新看向了菜市口的方向。

他雖然一言不發,雖然近在咫尺,但劉幾卻絲毫都不敢動彈。

「爾等,可還有願意悔過的……」康堯低著頭,看著側畔低頭的天陰教徒。

但是在此時,沒有一個人抬頭,沒有一個人應聲。

下面的老百姓莫名的鬆了口氣,尤其是其中,接近一半的天陰教徒。

「本官再問第二遍,可還有人願意悔過?」康堯的聲音突然間冷森的起來,雙手後背,面色冷肅。

就在此時,那些死囚身後的劊子手,同時上前一步,站在了那些死囚背後,手裡捧著大刀,目光卻死死的盯住了那些死囚的後頸,殺氣凜然。

隨著時間逐漸過去,整個菜市口逐漸的靜了下來。

下面的老百姓,在這個時候,也莫名的沒了聲音。

整個菜市口越發的寂靜,就在此時,康堯的聲音再度響起:「本官再問第三遍,也是最後一遍,爾等之中,可有人願意悔過?」

康堯的聲音在整個菜市口迴盪,莫名的,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劉道冷冷的看著地上的那些死囚,目光從康堯的身上掃過,最後側頭轉向身後,左手微微抬起,手勢動作間,一連串的指令已經被髮了出去。

他身後的那些家族護衛,迅速分散了開來,站立在不同的位置。

若是仔細觀察,立刻就能發現,這些人隱隱的將整個高臺圍了起來,只要他們一動,立刻就能殺上高臺。

康堯對這一切彷彿全然沒有看見一樣,他的注意力依舊在那些天陰教匪徒的身上,看著他們冷冷的開口:「既然沒有人願意,那麼劊子手,開斬!」

就在康堯下達斬首之令時,劉道也已經準備好讓手下準備暴起求人,他的手已經緩緩的抬起。

後面的劊子手,向前一踏步,已經站到了死囚的身側,手裡的斬頭刀抬起,但抬得很慢。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在這些劊子手身上。

冰冷的刀光緩緩的從一名死囚的眼前閃過,彷彿冰冷目光的刀光直接射進了他的心底一樣。

幾乎在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這名死囚突然間莫名的全顫抖了起來。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顫顫巍巍的聲音發出:「我……我……我願意!」

一句話說出,就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全部被抽乾了一樣,那個死囚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顫抖不已。

下面的劉道,在一瞬間死死的握住了拳頭。

他難以置信,竟然還是有人在最後的關頭,背棄了信仰。

彷彿就像是開啟了潘多拉魔盒一樣,緊靠著的另外一名死囚,也猛的一顫,整個人直接頭磕在了地上:「小人,懇求寬恕。」

這個時候,就連其他的死囚也難

以置信的看著之前那些人的求饒。

然而令所有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緊挨著的第三名死囚,同時低頭俯首:「小人,也請求寬恕!」

「還有小人。」

「還有小人……」

一連串的哀求聲在整個菜市口響起,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是預先演練好的一樣。

下面的劉道猛然間聯想之前一些不大妥當的地方,一個迷迷糊糊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然後,康堯卻根本不給他時間:「本官大度,也就不追究你等延時之罪,如何作法,你等也該清楚,來人,將他們扶起來。」

那些死囚身後的劊子手,右手一收,半空中的斬頭刀已經被他們收回到右臂之間,然後用左手將死囚一個個的攙扶到了牌位之前。

剩下的事情毋庸贅言,在菜市口所有人都無比驚駭的眼神中,這些死囚一個個的全都尿到了天陰神女的畫像和牌位上。

下面的天陰教徒們早就已經全部死死的握住了拳頭,整個菜市口的氣氛十分的壓抑,彷彿只有一顆火星,立刻就能將其引爆。

不少的信徒都看向了自己的壇主,而劉道手下的護衛目光更是死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這個時候,劉道卻還在猶豫之間,他已經嗅到了一股不對的味道,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康堯可不等他們有任何的反應,直接走到了高臺中央,手裡展開了一張黃色的榜單,大聲的開始唸了起來。

「蒼天之下,皇恩浩蕩,今有天陰教逆賊,欲圖陰謀作亂,攪亂江山設計,今奉婺州別駕,南昌郡王,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之令:東陽縣,從即日前,全力清查天陰逆賊,百姓家中,不得存有任何天陰神女之畫像,石刻,木雕之類,凡有之者,以謀逆判處。

本人不分首從皆斬;其父親和十六歲以上的兒子皆絞;妻妾和十五歲以下的兒子以及母親、女兒、兒子的妻妾、孫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入官為婢;家中的部曲、奴婢、資財、田宅全部沒官;伯叔父、侄子無論是否同居,皆流三千里。」

康堯的聲音異常的冰冷,但卻十分清晰的傳入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看著康堯,有的人,眼神之中的憤怒和憎恨幾欲將康堯徹底燒死。

多年以來,天陰神女,一直都在睦州,婺州,衢州,括州,台州,越州,杭州等地流傳。

「往生天陰,唯願光明」、「天陰神女,天祚之鄉」,「憐我世人,永登神國」此一類的口號在東南傳的很廣,可見教義得人心之廣。

現在這些人,平日裡常常拜祭天陰神女的,起碼超過了三成。

平時不時的拜祭一下的人更是多不勝數,家中親朋有人拜祭的,幾乎佔了全部。

剛才官府用生***迫那些死囚放棄信仰,褻瀆天陰神女像,早就已經無比激烈的衝擊著眾人的身心。

他們對官府,對那些叛徒的憤怒早就已經激烈的到了極致。

現在只要有人帶頭,他們立刻就會衝上高臺,將康堯等人直接撕碎。

就在這憤怒即將被點燃的關口,康堯卻突然開口:「今日行刑已畢,諸人各歸其家,但今日來觀看行刑之人,離開之時,只要在巷口的天陰聖女像上吐一口唾沫,則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追究爾等通逆之嫌,可若是不為,爾等今日恐怕是難以離開了。」

聽到康堯如此,眾人下意識的朝著兩側巷口看去,赫然就看到數名緇衣捕快已經將天陰神女的畫像貼在了巷口。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注視過來,那些緇衣捕快不屑的冷笑一聲,然後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天陰神女的畫像上。Z.br>

看著骯髒的唾液流下,有的人心裡的怒火一瞬間被徹底點燃:「殺了這些狗……」

「嗖」的一聲,一直長箭從半空中直接射下,然後狠狠的貫入了開口那人的咽喉當中,他的話被徹底的堵了回去。

菜市口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在,這個時候,就將半空中更多的長箭激射而下,轉眼已經狠狠的釘在了在場很多高大健壯大漢的腦門上,一瞬間,二三十人鮮血迸射,然後緩緩倒地,再沒了任何聲息。

看著鮮血緩緩的從腳下流過,原本怒火衝頭的普通民眾,渾身上下一個寒顫,就像是脊樑骨被打斷了一樣,低著頭,死死的盯著下面的鮮血。

高臺之上,十幾名弓箭手不停的開弓拉箭,同時從高臺兩側奔了出來,雙手如同霹靂一樣,不停的驚弦射出,等到他們徹底站定,菜市口上,已經有數十人徹底倒地,鮮血長流,再沒了任何聲息。

劉道低著頭,死死的攥著拳頭,一動也不敢動。

他有種感覺,在這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弓箭手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只要他稍有妄動,立刻就會無數長箭將它直接貫穿。

現在倒在地上的那些,要麼是他帶進來的家族護衛,要麼就是城中各個坊的壇主,如今他們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有一二例外,也都是教中最忠心的信徒。

這些人如今都已經死了,劉道現在徹底明白了。

今天這就是針對他們這些人的一場殺局,利用高臺上那些死囚的反叛,來辨別他們當中忠實的天陰教徒,然後一舉射殺。

或許是因為自己之前已經猜到了一點,所以劉道的反應並不激烈,所以才沒有被人盯上……吧?

就在此時,康堯的聲音再度響起:「現在,諸位,排成佇列,從巷口,各自歸家,該做什麼,你們都清楚吧?」

聽到康堯如此之話,劉道渾身上下陷入了冰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