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山裂石的伏遠弩,在晨光之下,閃起一道道令人不寒而慄的亮光。

四周的道韻佛唱不停的縈繞在耳邊,人潮聲已經逐漸的安靜了下來。

看著李絢帶著一眾健壯漢子出了城門,章婉玉緩緩收回了目光。

在她的身旁,鶴老很恭敬的說道:「少主,老奴已經查過了,南昌王這一次抵達婺州時,身邊帶了不少人,但這其中有一部分並沒有直接入城,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稍微停頓,鶴老面色陰沉的說道:「當初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還盯著這些人,但突然爆發的刺殺案轉移了我們的注意,等到回過神的時候,這些人已經不見了了。」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這位南昌王就是藉著那場刺殺在轉移注意力,他的算計可真深啊!」章婉玉臉色凝重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忌憚。

鶴老同樣凝重的點頭,說道:「這個人,似乎格外怕死,身邊總是帶著一群千牛衛,老身幾次試過要下手,但總是無法找到機會。」

「眼下直接下手的機會不大。」章婉玉直接搖搖頭,止住了鶴老的想法,然後說道:「在唐庭的情報當中,鶴老現在已經該在揚州收拾亂局,不能在婺州出現,沒有動手是對的。」

「好在沒有去揚州,不然,恐怕就連聖女都要失陷了。」鶴老苦笑的臉上露出一絲慶幸。

章婉玉的臉色卻微微的沉了下去,似乎對聖女這兩個字很沒有好感。

「婺州情形如此,我等能動手的人手一下子就變得侷限起來。」章婉玉淡淡的一句話,就轉移了話題:「南昌王躲起來的人手,怕是已經在監控整個婺州城,外面還有王方鱗在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的人手要動,又要不引起注意,這就有些困難了。」

「老身還是建議在南昌王身上做文章。」鶴老輕輕的上前一步。

四周的人群越來越多,不過鶴老和章婉玉的所在,似乎從來沒有人注意過。

他們兩個的對話,似乎也從來沒有人聽到過。

哪怕是是挨的極近的人也聽不到隻字片語。

「錢七郎在州府,有他自己的暗線,不過我們已經找到那個人是誰,只要略加控制,便可透過他對南昌王下手。」鶴老謹慎的不時挪動身形。

避免被人透過嘴型,識別出她所說的話。

「怎麼下手,刺殺是不成的,南昌王身邊的人手太多,而且,他對婺州州衙的人也未必有多少信任。」章婉玉面色凝重的看向鶴老。

她並非否定鶴老的想法,而是希望這個想法在執行的時候,能夠更加的謹慎。

他們現在被兩方面的人盯著,稍微不慎,立刻就會遭到重創。

就如今來講,最好是先打垮一路,逼的另一路不敢輕舉妄動,這才是上佳的選擇。

王方鱗如今就躲在赤松觀,死活不出,根本不給他們下手的機會。

「下毒!」鶴老輕飄飄的說出了兩個字,這是她一直以來的計劃。

章婉玉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下毒,南昌王可是藥王弟子,鶴老,你確定要下毒?」

章婉玉神色有些不悅,鶴老對她而言並非外人,甚至可以說,她自小就是被鶴老帶大的。

鶴老雖然是天陰女四大長老之首,但在教主媱後的身邊,就像是奴婢一樣。

對待章婉玉和文復之這種媱後的後輩,鶴老一直以來,態度上都有略低一籌。

可是下毒?

「沒錯,就是下毒。」鶴老眼神中閃過一絲冷色,隨即壓低聲音說道:「若是有一種無色無味無解之毒,一旦被人服下,當時無礙,但卻在幾個時辰之後,腹裂而亡……」

「有這種藥?」

章婉玉頓時一驚,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鶴老,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有的。」鶴老微微點頭,說道:「當年在宮中,就曾有過這種藥,不過量極少,老身手上也剩餘不多,如今就怕沒能被南昌王服下,但是卻不慮被他發現。」

頂級毒藥從來都是極度稀少的,用一份就少一份,可如果一旦功成,立刻就能無聲無息殺死對手。

章婉玉神色微微和緩,略作思考,迅速的說道:「確保錢七郎讓他的內線,將毒藥下入到南昌王的飯食中。如果能成,我等就少了許多麻煩,即便是不能成,南昌王和錢家的關係也難以恢復如初。」

章婉玉嘴角微微翹起,這種想法,她很早就有了。

這是她應對如今婺州大局最重要的一粒落子。

「婺州的教眾,還是要重新聯絡上,現在即便是有了一些叛徒,但教中忠誠信徒還是很多的,我們想要徹底的拿下州城,穩固州城,還是要依靠他們的力量。」章婉玉的臉色終於嚴肅起來,這是根本。

「不等教中的支援了嗎?」鶴老眼神一陣凝重。

如今的局面想要依靠婺州分堂一堂的力量徹底的拿下婺州城,困難不小。

依照鶴老之前的想法,最好是等到教中正式起事之後,婺州的人手直接撲入婺州,然後一鼓作氣,直接蕩平整個州城。

「如果說之前,可能現在還要等一上等,但現在,若能透過錢七郎的手毒殺南昌王,不管成與不成,我等手上,立刻就多出一股助力。

而且一旦錢家和南昌王對抗起來,那麼我教身上就少了一重束縛,正好可以調動人手。」

章婉玉說話之間,眼神煽動,似乎已經有了一套完善的計劃。

「趁著南昌王注意力放在錢家身上的時候?」鶴老眼中閃過一絲敬佩。

「不錯,錢家可用,但不能一賴,我們需要有自己的人在州府當中,尤其是城門衛,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章婉玉抬頭看向已經上了高臺的玄恩和悟道等人,輕聲說道:「如今就讓我們好好的聽一聽,道門的太陰帝君和佛門的月光菩薩,和我教的天陰神女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同。」中文網

「喏!」鶴老微微躬身,抬起頭,看向臺上的玄恩和悟道。

玄恩和悟道兩人道行高深,特殊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們二人立刻就有了反應。

下意識的朝目光傳來的方向看去,但那裡已經不見了蹤影。

蘆篷之下,錢喆側過頭,看向了身側的管家,低聲問道:「七郎現在在哪裡?」

「去了工坊。」管家低聲稟報道:「早上從州衙出來之後,就趕去了工坊,七郎答應在這以前新鐮供應完畢之後,每日至少向州府供應兩百把新鐮。」

「哦?他還能有這個見識?」錢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有些欣慰的點點頭,說道:「晚上告訴他一起,回家一起用膳。」

「喏!」管家躬身以應,但是低頭之間,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

錢喆轉過頭,高臺之上,玄恩真人正在講訴著太陰帝君經文。

錢喆的神色嚴肅起來。

他也是通讀道佛的人,自然能夠聽得出,玄恩真君現在這些經文,已經做了相當的修改。

很是融合了一些天陰神女傳說當中的特點,而且毫無違和。

天陰神女本就是從道門太陰仙子身上脫胎而出,本就融合了一些太陰帝君的特點,如今道門一出手,這些東西立刻就被道門給帶了回去。

還有佛門,佛門本就是天下間唯一敢和道門在方方面面掰手腕的存在。

佛門的月光菩薩一出,那些本就滿是破綻的天陰神女信仰,立刻就被引入到了佛門之中。

「好厲害的手段啊!」錢喆感慨一聲,看了下日頭,然後轉身對著管家說道:「你去跟張參軍說一聲,就說我年老疲乏,先回車上休息一會。」

「喏!」管家立刻就應了下來。

錢喆側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聽的津津有味的沈拓,騰禹等人,忍不住的搖搖頭。

沈拓是年紀大了,而騰禹,一個讀聖賢書的,竟也能聽得進這些道佛之說。

很快,在幾名護衛的護送下,沈拓終於回到了自己的馬車。

寬大的馬車足夠讓錢喆直接躺下來了。

就在錢喆躺下的一瞬間,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錢家主。」

「誰?」一個聲音突然在車廂裡響起,他的一隻手立刻就死死的握住了一旁的唐刀。

「錢家主,怎麼這麼快就忘了老朋友了,兩個月前,你還和家兄在城外十里亭見過一面的,在下恰好也在現場。」略帶嘲諷的聲音唐錢喆的臉色瞬間就是一變。

錢喆握緊了手裡的唐刀,目光在車廂內四處尋找,但不大的車廂裡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整個車廂裡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沒有其他人了。

錢喆深吸一口氣,稱呼道:「章堂主!」

「錢家主,終於還是想起本座了。」章婉玉淡淡的笑笑。

天陰教餘杭堂堂主,天陰教大總管文復之之妹。

章婉玉說的沒錯,錢喆的確和她見過面。

兩個月前,四大世家出手刺殺王方鱗之間,錢喆就已經和文復之見過一面。

四大世家和天陰教那麼深的交易往來,哪裡是一個錢七郎就能說的算的。

說到底,錢七郎不過是被提出來的一個跑腿的角色,真正的溝通,早在他出面之前就已經完成了。

錢喆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不知道章堂主這次來?」

「跟家主打個招呼罷了,這婺州城,我天陰教還是要拿回來的,錢家主可要提前做好準備。」

錢喆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是嗎,貴教如今還有足夠的人手嗎?」

「家主放心,絕對會有的。」章婉玉的一句話,讓錢喆臉色不由得一怔。

天陰教哪裡的來的人手,難道他們從睦州又調人過來了。

「章堂主,章堂主。」錢喆連叫了兩聲,無人應答。

他終於確定,章婉玉已經離開了。

可是錢喆的心裡卻開始輾轉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