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艙門被敲響了。

艙門外,李竹的聲音隨即響起:“王爺,睦州水軍減速了。”

船艙內,李絢回頭看了後方一眼,艙門下,月光依舊平靜的照在了地上。

李絢轉頭,重新看向章婉玉:“你兄長來了,就是三里之外,轉眼就能來到跟前……

如果換個地方,本王與他之間誰生誰死,殊難預料,但在今夜,在這婺江之上,他死定了。

若是你能給本王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那麼本王保證,他最後會活著離開這裡。”

“活著,怎麼活,生不如死也是一種活著。”

章婉玉抬起頭,看著李絢,眼神中滿是冷笑:“以我對你的瞭解,伱絕對不會輕易放一個人離開;一個你想殺,你能殺的人從你手下活著離開了,只能說明,你已經在利用他算計什麼了,這就是你。”

李絢雙手放在了桌几上,輕輕挪動,神色淡然:“沒想到你對本王的誤解這麼深,看來,不管本王怎麼說,你是都不會相信本王了,但本王希望你明白,人活著總比死了強,活著就都有希望……”

“或許你應該想想,今晚會死的人是你也說不定。”章婉玉看著李絢,嘴角帶起一絲嘲諷。

李絢的眼神瞬間一冷,五指張開,力透指尖,但又緩緩的收回。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他或許會惱怒的把這個女人抓過來,按在腿上,狠狠打她屁股。

但今夜不同,天時地利與人和,成敗早已註定,這點試圖激怒他的伎倆半點都沒用。

李絢冷漠的看了章婉玉一眼,平靜的說道:“這次本王就先不和你計較,但過了今夜,你說這番話的代價,本王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隨便你怎樣。”章婉玉撇過頭,她現在全身上下,也只有說話的力量了。

“砰砰砰!”李絢輕輕的敲了敲桌几,將章婉玉的注意力吸引回來,隨後他重新開口:“還是那個問題,如果本王今夜不死呢,那你就告訴本王問題的答案如何?”

“你為什麼這執著於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章婉玉有些不解的看著李絢。

“因為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就等於知道了整個東南所有一切動亂的根源。”李絢深深的看著章婉玉。

章婉玉的眼神在一瞬間驟然緊縮,李絢立刻就知道他猜對了。

“本王剛才說了,讓你見你家兄長一面。”李絢側身看了看身後,輕聲說道:“本王還是勸你重新考慮一下,如果你家兄長今夜死在了本王手裡,那你就沒機會再看他最後一面了。”

李絢緩緩的站了起來,轉身就要朝外面走去,突然,他腳步一頓,重新看向了章婉玉,然後在章婉玉無比詫異的眼神中,直接探身過來,一把抓向了她的右臂。

緊跟著,章婉玉的右手被李絢直接按在了桌案上。

赫然就見章婉玉的右手中,死死的握著一根木刺。

從矮桌的桌腿上使勁扣下來的木刺,李絢伸手將木刺從她的手下摘了下來,然後用力一握,頃刻間,木刺已經被李絢一把捏成了粉末。

李絢看著她,輕輕搖頭,說道:“你這手,除了自殺以外起不到半點作用,放心,本王不是色魔,不會輕易動你;不過你要明白,本王之所以現在還不殺你,只是因為你對本王還有價值,但若是你對本王一點價值也沒有了,後果如何,你自己也能想的到,本王也非良善之輩。”

說完,李絢站起來,轉身看向一旁的曲瑩,冷聲說道:“看住她,別讓她自殺,也別讓她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形,也別讓她說話,就讓她聽著便是。”

“喏!”曲瑩立刻躬身,然後面無表情的盯著章婉玉。

李絢快步走到了門口,剛剛掀開門簾,李絢的腳步就頓住了。

他側過頭,看向章婉玉:“本王的問題,即便從你嘴裡問不出來,也能從你家兄長的嘴裡問出來。”

話音剛落,門簾已經重新落下,艙房裡已經不見了李絢的身影。

聽著迅速離開的腳步聲,章婉玉的臉上頓時升起一陣痛楚,但隨即,她就死死的咬住了牙。

那個問題的答案,她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因為一旦她說了,死的人就更多了。

至於兄長,章婉玉只能希望他自己能爭氣一點,千萬不要出事。

至於她自己,章婉玉有種感覺。

今夜,不管自己說什麼,做什麼,很有可能都在南昌王的算計當中。

如果自己真的不顧一切發出聲音,那麼很有可能會被南昌王用來對付兄長文復之。

如果自己真的什麼都不做,而兄長又出事的話,那麼滔天的自責就會徹底淹沒自己。

不論自己如何做,自己所有的一舉一動,全都會被南昌王算計利用。

章婉玉已經陷入了無比的兩難之中,但,雖然她自己在無盡痛苦懊悔的情緒中不停的拉扯,但她卻死死的壓住了自己,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不做就不錯,相信自己的兄長。

……

夜風習習,看著遠處不停逼近的戰船,李絢的神色平靜自信。

章婉玉死活都不肯說出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的答案,那麼文復之同樣也不會輕易的說出。

想要借這個問題對媱後下手,遠沒有那麼容易。

皇帝將這麼一個棘手的問題交給他來辦,就是看到了李絢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能力,但是這件事情,並不好辦。

李絢的目光望向神都方向,神色之間透露出一絲凝重。

如今的天陰教起事,說到底不過是地方百姓不滿朝廷重稅,然後寄託宗教,以宗教為紐帶進行的反抗。

再大也脫不開這個範疇,哪怕媱後出身前陳後裔,哪怕文復之和章婉玉是宇文後人。

而且如今的事變,無論如何都沒有牽涉到整個吳越無數世家。

甚至都沒有和任何朝廷重官牽涉,更別說是皇帝和東宮。

李絢不相信,媱後前一段時間在神都的佈局,就因為他的介入,就成了無用功。

在這一切的背後,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皇帝依舊在關注,說明了很多。

李絢有種感覺,如今的天陰教起事,不過是最表層的東西。

在這表層的掩蓋之下,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恐怖事實。

但這究竟是什麼呢。

……

明月高懸,將婺江之上照的一片透亮。

從北面而來的船隊緩緩的駛入了煙溪河灣,煙溪的特殊地形逼的他們不得不減速。

與此同時,站在船首的文復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煙溪河灣出口處兩百米官船上的李絢。

兩百米,若是弓箭高手,兩百米外亦可狙殺。

看著穿著黑色錦衣,內裡隱約穿著內甲的李絢,文復之眉頭忍不住閃過一絲擔憂。

他右手用力的向前揮了揮下,下一刻,整艘戰船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船速生生的提升了三分。

李絢平靜無比的看著這一幕,眼中的神色沒有絲毫的動容。

甚至他的目光直接越過了文復之,落在了他身後的其他的戰船身上。

李絢心裡開始默數:“一艘,兩艘,三艘,四艘!”

當看到第四艘戰船透過煙溪河灣的瞬間,李絢立刻側頭看向李竹:“傳令,拉索,橫江!”

“喏!”李竹微微躬身,下一刻,他的右手猛然高高舉起,一隻煙花突兀間飛向了高空,然後迅速的炸開。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兩側的河岸上,立刻響起無數的腳步聲。

數百名婺州役卒從兩側岸邊的黑暗中突兀的出現,很快的就抵近到岸邊幾十米的地方。

緊跟著,就看到他們在月光下低身,然後用力的在地上拽起了什麼,背在背上,然後迅速轉身朝更遠處拉去。

將近三百人分成六隊,兩岸各三隊,也不朝江上船隻攻擊,拉住地上的東西后,迅速的退入了黑暗的陰影中。

“嘎嘎嘎”的一陣聲響當中,一條條粗大的鐵鏈被從江水當中直接拉了出來。

“之”字的兩個拐彎處,各有三條粗大的鎖鏈被人從江水中拉了出來。

“咚咚咚”的聲音隨即出現在黑暗中,明顯是已經有人在岸上將鐵鏈死死的釘住。

大河之上的婺州船隊,在一瞬間就被分成了三節。

黑暗之中這一切發生了很快,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切就完成了。

站在最前面一艘船上的文復之立刻死死的盯向對面的李絢。

怪不得他會在這裡等著,原來是要利用這裡的特殊地形。

“立刻派人弄斷鐵索,否則我等將成甕中之鱉。”文復之立刻對朱泚下令。

朱泚的臉色無比陰沉點頭,然後快速的去進行安排了。

如今的文復之所在的頭船,還有後面的三艘船,已經出了“之”字河灣,但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已經停止了繼續前進,反而有些後退,甚至是死死的貼在了鎖鏈上。

不知道是在擔心什麼。

中間有五艘船被困在了兩側的鐵鏈中央。

在最後方,剩下六艘戰船失去了指揮,茫然不知所措。

……

“你們輸定了,又何必掙扎呢,現在放下武器投誠,本王可保之前答應你們依舊給你們。”李絢的聲音很低沉,但清楚無比的在睦州水師所有人的耳邊迴響。

“人說,南昌王如同野狐一樣狡詐,他的話,你連一分也不能信。”文復之的聲音隨即響起,李絢的傳聲之法瞬間就被打斷。

“話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你自己想死,何必拖上這麼多人一起,明明敗局已定。”

明月之下的婺江之上,兩個聲音輪次響起,就像是在進行鬥法一樣。

“哦,如今還遠未到最後時刻,南昌王便已經篤定我等敗局已定,這未免有些太過武斷了吧。”文復之目光望向遠處的李絢,目光冷沉。

他一點也不想和李絢進行這番對話,雖然說他需要借用這段時間,來阻止婺州軍卒的進攻,好讓他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弄斷江上的鎖鏈,但是這番對話是李絢挑起的。

曾經有人告誡過他,和南昌王交手,直接動手殺了他便好,千萬不要讓他開口。

他一開口,戰局的勝負便會被他一點點的奪過去。

但文復之清楚,他現在必須這麼做。

南昌王在這裡就是為了這番對話,否則,致命的攻擊早已來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