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令,離糧倉最近的一間營帳門口。.

李絢側身看向丘貞沐,低聲喝令:「守住營帳,十丈之內,任何不得接近,強闖者斬。」

「喏!」丘貞沐拱手領命,手下一眾千牛衛立刻將營帳團團的圍了起來。

「都督,請!」李絢伸手將段寶玄請進了大帳之中,放下門簾的瞬間,李絢掃見很多人都在朝著這邊觀望,隨即,他就放下了門簾。

快步走到桌案前,李絢將裡面的小匣子開啟,然後將一本黃皮奏本取了出來,雙手捧上,遞給了段寶玄。

看到段寶玄有些詫異,李絢這才略微解釋說道:「這是數月以來,小侄數度去信東宮,少有的接到的回信,用的雖然是太子宮的渠道,但裡面,卻是陛下的密旨。」

「嗯!」段寶玄面色凝重點點頭,雙手接過,然後當著李絢的面,翻開了這本奏本。

李絢沒有等段寶玄看完,而是當著段寶玄的面,在桌案後坐了下來。

從一旁拿起一張宣紙,李絢開始在上面書寫自己的地宮這一行的所有過程。

其中儘可能用客觀的語氣描述一切,絕不帶有絲毫的個人色彩。

向皇帝奏事,忌諱非常多,稍微有個不甚,斥責是小事,罷官免職也不稀奇。

小心的寫完之後,李絢又重新開始謹慎的修改。

畢竟這裡面很多人都不能為世人所知,尤其是媱後身著皇后嫁衣自盡之事,更是不能提及一絲半點。

但李絢相信,只要奏章到了皇帝手裡,該明白的,他都明白。

而且如今的大軍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的眼線,搞不好這其中的詳情,皇帝早已經知曉了,根本就不需要李絢贅言。

最關鍵是,這本奏章很有可能會落到皇后的手裡,就不由得他不謹慎了

將所有一切寫完之後,李絢才在最後的請示:「逆賊之遺云何?」

媱後的遺體如何處置,李絢需要拿到皇帝準確的聖命,才能處理後續。

如今李賢已經開始處理一部分政務,李絢稟奏上的這些東西,李賢雖然沒有獨自處置權,但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這就是太子。

李絢沒有絲毫提及媱後身穿皇后嫁衣之事,李賢應該也不知道,他的處理,便能讓皇帝用來堵天后的嘴。

重新謄抄到奏本上,李絢才鬆了一口氣。

抬頭,李絢便將新奏本遞給了段寶玄:「世叔如何看?」

段寶玄將皇帝的密令放下,然後看了一遍李絢的奏本,讚歎的說道:「餘澤那些人將你教的挺好的,這本奏本里面,基本沒什麼漏洞。」

「基本沒什麼漏洞,但還是有漏洞的地方?」李絢立刻拱手,誠懇說道:「還請叔父指教。」

「其實你不應該將這個問題拋給東宮和陛下,這種事情,陛下希望臣子能自己處理妥當,而不是向他詢問,畢竟這裡面還牽涉到了天后。」段寶玄看似坐鎮大帳,但裡裡外外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

李絢思索片刻,點點頭,說道:「是小侄顧慮太多了。」

李絢他不得不承認,段寶玄所言為真。

略作沉吟,李絢便重新寫了一本奏章。

這一次,前面不動,後面,他直接說道:「臣本欲將其安葬鄉里,但朝廷有制,逆賊之首當傳襲諸州,待到一切底定之後,臣將遞送中樞,驗明正身,以待區處。」

寫完之後,李絢抬頭看向段寶玄,說道:「如此,朝廷若有別的處置,也當明旨昭告,或者遣使而來。」

段寶玄看著李絢的奏本,微微搖頭,說道:「若是本督辦事,恐怕逆賊屍首,早已經遞送神都了,何用賢侄在此為難?」

「哦,世叔願意接手嗎?」李絢突然一臉欣喜的看向段寶玄,拱手道:「不若此事由世叔接手如何,小侄已經將諸多功勞讓出,也不差這一件。」

「免了!」段寶玄毫不猶豫的拒絕,說道:「本督可不想在致仕之前得罪天后。」

武后雖然胸懷天下,但在有些事情上,她的心胸的確沒那麼寬廣,甚至有些狹窄。

媱後是穿著皇后嫁衣自盡的,可是皇朝皇后乃是武后媚娘。

當年在感業寺時,兩人的關係據聞就相當不錯,甚至彼此照拂。

可是當其中牽涉到另一個男人的時候,就算是情如姐妹,也會立刻翻臉。

媱後臨死前如此做,明顯是要傳給皇帝看,可偏偏最不願意讓皇帝看到這一幕的就是武后。

「若不是提前有這本密旨,小侄也不想得罪天后,說不得,現在就已經將其挫骨揚灰了。」李絢搖搖頭,臉色滿是無奈,這都是什麼事啊。

如果說沒有這般本密旨,那本李絢完全可以將媱後死前穿嫁衣之舉,當成是她故意挑撥帝后之情的做法,直接將她挫骨揚灰都行。

但有了這本密旨在前,那麼就很難不讓人起疑,這件事情,皇帝和媱後早有默契。

若是聯想到當年都感業寺,光是這其中牽涉到了情感糾葛,李絢就能想個三天三夜都沒完。

但沒辦法,在這件事情上,他必須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就很難不得罪武后。

「那就不要犯錯,一切按照朝廷規制律令行事。」段寶玄拍了拍李絢的肩膀,說出了司馬承禎一樣的話。

李絢認真的點點頭,沉聲說道:「小侄記住了。」

段寶玄將李絢的奏本重新放在了桌案上,輕聲說道:「今日你做的就很好,密旨之所以為密旨,就是因為它不能出現在眾人眼前,只要它不出現在眾人眼前,那它就擁有非同尋常的力量。」

說到這裡,段寶玄看著李絢說道:「從今日起,你就謹守媱後棺槨,任何人不得輕易靠近,有任何妄圖者,可先斬後奏。」

「喏!」李絢立刻拱手應諾。

有了段寶玄這番話,他即便是不用動用密旨,也能夠殺人。

說到這裡,李絢突然想起一事,低聲問道:「叔父應當認識閻莊?」

段寶玄點點頭,說道:「當年在任洛州司馬時,曾經有幾面之緣,但並不是很熟,未曾想到,他今日會殞命於此。」

「叔父,如此奏報沒有問題嗎,閻莊可是在神都之時,就已經病故,若是他鼎立新功,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迴歸神都,可是現在他不僅沒有立下大功,甚至還害得中郎將損兵折將,若是如此報上去,小侄擔心,有人會藉此做文章啊。」

段寶玄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他略作思索便認可的點點頭,說道:「確有此可能,不知賢侄有何建議?」

李絢上前一步,低聲說道:「一個已死之人,自然不能夠再死一遍,但是一個失蹤之人,卻可以確定死訊?」

「何人?」

「蔣國公梁演之子永昌伯梁鳴。」李絢將說了出來,並且跟著說道:「閻莊在揚州之時,就已經以千面佛的身份裝作梁演一段時間,這倒也並非完全是作假。」

「那麼百騎司和千牛衛那邊?」

「千牛衛自然沒有問題,至於百騎司,他們的任何奏報都不可能公開的出現在任何正面場合,如此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能有所交代,閻家也就不用擔心天后會持續打壓。」

李絢輕嘆一聲。

如果說閻莊在這件事情上立下大功,那閻家自然什麼都不用擔心,可這是他失敗了,之前那些按在他身上的罪名立刻就會坐實,閻家

要完。

主動將這件事摘出去,對他們反而最好。

「這事,本督和劉工部商議之後,再做決定吧,畢竟此事要聽他的。」

劉工部,就是工部尚書劉審禮,閻莊是他的妹婿。

「嗯!」李絢點點頭,然後又問道:「叔父,中郎將如今還在大營中嗎?」

李絢神色肅穆的站在大帳之外,大帳之內平放著一隻黑棺,黑棺裡面擺放著媱後的遺體。

「王上!」餘澤和丘貞沐站在帳外,對著李絢拱手。

「進來吧。」李絢擺擺手,然後轉身走進了營帳之內。

一側的桌案上放著一隻茶壺,還有幾張矮几。

李絢倒了三杯茶,然後各自遞給餘澤和丘貞沐,然後開口:「雖說對外我們說媱後是自盡身亡,但實際上都知道根本不是如此,如今對絕大多數人來講,也不在乎其中的真相,但本王還是覺得需要弄清楚。」

餘澤率先開口,說道:「媱後之死,說自盡其實也無誤,只不過是她在自盡之前,交代好了後事,所以才選擇從容離世。」

「王上,媱後之死是自殺無疑,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真正要弄清楚的,是她的魂精究竟哪裡去了?」丘貞沐一句話,點出事件的核心。

媱後的魂精哪裡去了。

李絢點點頭,說道:「媱後必定結丹失敗,失敗之後,以巧妙的手法儲存了肉身,但她的魂精交給了別人帶走,所以,只要弄清楚,這人是誰,找到她便可知道發生了什麼?」

丘貞沐認真的說道:「根據投誠的教徒所說,聖女葉綰綰和章婉玉在媱後死前,便已經離開了地宮,之後便所向無蹤,但有一個人本該在媱後身邊,但是媱後死後,他卻消失的無影無蹤,想必現在所有人現在都在找他。」

「陳忠。」李絢贊同的點點頭,嘆聲說道:「的確如此,陳忠原本應該隨同媱後一起自盡,如今他不見了蹤影,自然是媱後也有安排,或許現在,世隱真人和道隱真人都已追逐他而去。」

「還有叔父,叔父如今同樣不知所蹤,」丘貞沐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丘神積如今可不再是金吾衛中郎將,而是歙州長史。

如此一言不發就悄然離去,實在太容易引人詬病。

「追殺陳忠的,不僅有中郎將,世隱真人和道隱真人,還有西域王鳩摩羅,無生道妖僧無嗔,天欲宮宮主蘇憐玉,永珍閣閣主仇煥,可都不是簡單的人物,而且他們此行也未必只有他們自己。」李絢稍作停頓,看向丘貞沐說道:「丘兄,本王聽聞,中郎將身邊的家將已經全部罹難了。」

「是那次陷阱。」丘貞沐的臉色雖然並不好看,但也僅是並不好看。

丘神積手下的家將,全部都是當年丘行恭所留,然而丘貞沐家中的即將,卻都是丘行恭長兄丘師所留,丘神積的損失不是丘貞沐的損失。

「此一番,中郎將立功不多,丘兄,本王若是下令,要你即刻出發,從後路追蹤陳忠等人的行蹤,你可願意?」李絢神色鄭重的看向丘貞沐。

丘貞沐早就知道,李絢會這麼說,略作沉吟之後,他最終還是點頭。

「多謝王爺!」丘貞沐站起來對李絢沉沉一躬,然後轉身就走

「王爺何必要把他支開?」餘澤站在一旁,有些不解的看著李絢。

「餘叔,還記得永昌伯女,還有他手上的那顆天降隕石嗎?」李絢抬頭,看了餘澤一眼,然後看向了一側的角落裡。

一名身形和李絢相差不大,穿一身黑色魚鱗甲的女子,手持八面漢劍,悄然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