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莊園之中,杭州司馬袁誼手裡拿著一份密令,站在眾人之前。

在場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袁誼手中的密令,眼下薛仲璋是否和東海王有關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大家都想知道,這份刑部密令的內容。

「念。」來敬業看了袁誼一眼,不客氣的說道:「直接念!」

「喏!」袁誼沒有絲毫猶豫,當著眾人的面,將刑部密令直接唸了出來:「刑部郎中令,令宣義郎薛仲璋查察杭州諸官,世家,百姓通東海王逆賊案,所行之事,各州各縣,皆行方便。」

袁誼將刑部密令念出,薛仲璋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這是他才急切間所能想出的替自己開脫的唯一辦法,否則一旦公文被稟奏上去,那麼揹著通逆之嫌的他不僅仕途完了,恐怕還要有牢獄之災。

李絢在另外一側,淡淡的看了薛仲璋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可憐的孩子啥都不知道,他如果不將這份密令拿出來,那麼在長安,無論如何裴炎都會報他一命,但拿出了這份密令,裴炎別說是管他了,都恨不得殺了他。

薛仲璋這時候猛的抬頭,一眼就看到了李絢眼神之中的憐憫。

彷彿一眼就看透了李絢心中所想,薛仲璋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目光卻輕輕轉到一側的密令之上,眼神中帶著一絲怨毒。

他的姑父裴炎是什麼樣的人,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如果他這一次真的被人直接栽贓和東海王有涉,那麼他姑父裴炎不僅不會救他,甚至還有親自出手,奏請免除掉他所有的官職。

之後等他回到長安,裴炎或許會對他有所賠償,但那所謂的賠償,最多不過是一地縣尉。

比不上他之前的秘書郎,也比不上他現在的上州法曹參軍。

而且他還得對裴炎感恩戴德。

這就是他的那位姑父的為人,冷漠無情,偏又假仁假義。

就在這個時候,來敬業轉頭看向了薛仲璋,不客氣的說道:「裴尚書的手果然很長,派人攜密令來杭州調查,竟然都不知會本刺史一聲,看樣子,他這是對本刺史也懷疑啊!」

來敬業一句話說出,在場的眾人,同時臉色一變。

要知道,刑部的公文當中,調查的幾乎包括杭州刺史府的所有人,甚至不客氣的講,任何一個在杭州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遭到了刑部的懷疑。

霎那間,在場所有人,全部又氣又怒的看向薛仲璋。

這份東西,如果是密令,那麼即便是有一二人知曉,也只能乖乖配合,可如果這東西弄的眾所皆知,弄的整個杭州上下一眾人等對大唐的忠誠都受到了懷疑,這些人心中怎麼可能不憤怒。

當然,即便是再憤怒,他們也不會對薛仲璋做什麼的,最多不過是冷淡他,疏遠他。

江南十六世家是杭州本地的座地戶,他們要是對薛仲璋疏遠冷淡,那麼薛仲璋這個杭州法曹就算是能繼續做下去,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社會性死亡,這就是薛仲璋的下場。

李絢側頭看向在場其他的眾人,目光謹慎,因為他知道,真正麻煩大的人是裴炎。

薛仲璋在杭州秘密調查所有的官員和世家,卻不到來敬業這邊報備,來敬業搞不好立刻就要因為受到猜疑而向中樞請辭,還有杭州的眾多官吏,世家大族,全部都得向中樞請罪。

他們不會去彈劾裴炎,裴炎是刑部尚書,調查逆賊本就在他的職責,所以告他是沒用的。

他們只有自己請罪,請辭身上的所有官職和勳銜。

想想,整個杭州所有的官員,世家大族,全部都向朝廷請罪請辭,所造成的轟動有

多大。

恐怕整個東南都要震動。

皇帝究竟是不相信杭州的所有世家和官吏,還是不相信所有東南的世家和官吏。

裴炎的麻煩大了。

「咳咳!」李絢這個時候,突然咳嗦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然後才又看向薛仲璋,說道:「薛郎之事,如今雖有刑部公文為憑,但你和文旭交往之間,究竟聽了什麼說了什麼,還需要一一詳細道出。

尤其是如今這座院落,你究竟是為了接近他而拿的,還是拿了,被他給接近了?

你有沒有向他透漏一些他不該知道的事情,尤其是杭州的城防和人員……」

「沒有。」薛仲璋立刻出聲辯解,否認道:「文旭本就是蕭山縣尉,他對揚州之事的熟悉,還要在我之上,如何需要詢問與我,更多的是我向他詢問杭州誰有嫌疑……」

「好了,不要說了。」來敬業突然打斷了薛仲璋的辯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後,然後才又看向眾人,說道:「今夜之事,暫時到此,南城和西城還需救火,東城大街上的屍體還需清理,還有無生逆賊需要追捕,各自都去忙去吧。至於薛參軍。」

來敬業看向身後的千牛衛,沉聲說道:「從今日起,薛參軍待在這座宅院,千牛衛看守,每日由州衙送飯,無令不得離開。」

這是要軟禁他啊。

臉上雖然難堪,但薛中璋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對著來敬業拱手道:「下官遵令!」

「走!」來敬業一刻也不願意在這院子裡多待。

很快,一眾人就來到了外面的小巷上,跟著來敬業一起回到了刺史府。

刺史府的後院,來敬業看著敞開的銀庫,冷聲說道:「將所有的俸銀全部搬回銀庫,打上封條,胡長史,袁司馬,還有關參軍,今夜之事,你們商量著,寫一本奏本,明日送到本官這裡,本官看過之後,一起簽押,送往長安。」

「下官遵令。」來敬業一句話,在場眾人沒有一個敢絲毫懈怠。

所有人都能清楚都感受到來敬業心中的憤怒。

巳時,天色大亮。

刺史府後堂之內,李絢將一本奏章遞給來敬業,輕聲說道:「這本奏章,小侄今日便會讓人送往長安,遞送到太子手中,世叔若是遞本,還請快些。」

「放心,不會比賢侄慢多少的。」來敬業輕輕的將李絢的奏章推了回來,搖搖頭說道:「你的是你的,我等是我等的,此事,還是不要互相干擾的好。」

李絢眉頭一挑,恍然點頭道:「世叔所言極是。」

「此番之事,如果不是最後出了薛仲璋之事,恐怕也就沒這麼麻煩了。」來敬業忍不住的皺了皺眉頭,他何嘗願意將事情推到如今的地步,但沒辦法,在薛仲璋那個傻子說出刑部密令四個字的時候,一切便已經註定,再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

李絢微微搖頭,輕聲說道:「世叔過慮了,此番之事想要了結,其實也容易,將文旭找到,抓回,然後遞送長安,一切便了結了。」

聽到李絢這麼說,來敬業微微點頭,輕聲說道:「世叔知道該如何做了?」

李絢淡淡笑笑,然後說道:「接下來,便是小侄之事,杭州此番已沒有危險,小侄身上雖有陛下密旨,但不宜公開,故而還需請用世叔的名義,留杭州水師暫時清剿近海的一切海寇,然後請旨,詢問這半支水師如何處理。」

來敬業點點頭,密旨之所以是密旨,就是因為他不能輕易對外公開。

就如同薛仲璋手裡的刑部密令,雖然他懷疑杭州諸官和世家中有東海王的人,但他密查可以,甚至杭州上下和一眾世族都能出手幫忙,可是當他將這份密令公開出來的時候,

就已經將所有人都逼到了牆角,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退路,只能咬牙和裴炎死磕。

「可惜了,文旭的蹤跡,始終都沒有找到。」來敬業忍不住的皺了皺眉。

李絢很平靜,說道:「無生黑卒的大隊已經全部近乎被殲滅,如今雖有人逃入山中,但已被釘上尾巴,沒有了這些無生黑卒,杭越睦婺湖臺共同通緝,他逃不了的。」

「賢侄所言甚是。」來敬業微微點頭,然後看了看外面的日頭,站起來說道:「走吧,大家都還等著。」

「遵令!」

刺史府大堂之中,來敬業高坐在刺史官位之上,李絢無聲的站於側畔。

「長史,如今杭州城情況如何?」來敬業轉頭看向胡鬱。

胡鬱立刻拱手道:「回稟使君,南城,西城,東城,已全部處理妥當,昨夜共誅殺舟山海寇三百餘人,另有五百餘人棄械;誅殺無生逆匪六百餘人,有兩百餘人棄械,還有近百人逃入了天目山中,會稽府校尉燕濤正帶兵追殺,附近村民積極的提供訊息,甚至助手獵殺。」

來敬業點點頭,他知道,這是杭州的那些世家大族在動手了。

「百姓對無生教匪無比痛恨,該給予獎賞的,按之前所言予以獎賞。」來敬業看向一側的司馬袁誼,沉聲說道:「司馬,即刻起,讓餘杭縣派老練獵人進入山中配合絞殺逆匪,提前通報山中村落,讓他們挖斷內外山道,避免被逆匪闖入山中,展開殺戮。」

「使君愛民。」袁誼感慨的對著來敬業拱手。

「還有便是蕭山文旭之事。」來敬業冷冷的說道:「關參軍,下堂之後,你親自與蕭山,將和文旭所有相關的人事物,全部徹底的清查一遍,本官就不相信,他在蕭山多年,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下官遵令。」關彌立刻退下。

「還有便是杭州水師之事。」來敬業看向眾人,沉聲說道:「此番舟山海寇攻略餘杭,所幸杭州回援和及時回援,本官擬……」

「咚」的一聲鑼響在刺史府門外響起,隨即,徐捕頭瘋狂的跑了進來:「使君,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