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灑入臥房之中,清澈透明。

李絢穿一身青衣,坐在一側,手握細竹毛筆,身前擺著一副畫架。

宣紙上,一個嘻嘻鬧鬧的可愛小娘形象已經躍然之上。

劉瑾瑜站在一側,驚訝的說道:“郎君這工筆畫,真可謂當朝一絕。”

李絢滿意自得的說道:“為夫寫意不足,只能在寫實一道上彌補一些了。等到了母妃大壽,為夫就畫一張全家福,做百壽圖,藏於家中。”

“嗯!”劉瑾瑜點點頭,目光落在了畫像之上,幾乎是等比例的霞娘圖,她輕聲說道:“如此夫君帶到青南,阿翁也能見一見自己的曾外孫女。”

“好了。”李絢收筆,然後笑著說道:“去把霞娘抱過吧,讓她自己也看一看。”

“好!”劉瑾瑜立刻上前,抱起了穿著紅色肚兜,一臉粉嫩的霞娘。

小霞娘看到畫像上的自己,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

這個樣子好熟悉的小娃娃是誰呀?

霞娘並非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模樣,家中的銅鏡極為的乾淨明亮,還有偶爾見到水中的倒影,也能隱約的看到自己的模樣。

但她自從生下來,唯一見過小孩模樣就是她自己的。

李絢輕輕的笑笑,目光落下一側的大花瓶裡,十幾副捲起來的畫卷豎著放在裡面。

上面畫的,全部都是霞孃的模樣。

……

“姑祖母,二位王叔,一切就拜託了。”

李賢站在相王府大門臺階上,對淮南大長公主、李絢和李敬等人沉沉拱手。

站在一側後面的太平公主,雖然臉上好奇,但同時拱手。

“不敢!”李絢,李敬,包括淮南大長公主,全部笑著拱手回禮,然後轉身朝街心走去。

李絢翻身上馬,對著太子李賢和太平公主微微拱手,然後緩緩催馬前行。

嗣鄭王李敬和他一起並肩騎行,他是前日才剛趕回來的。

在二人身後的轎子裡,坐著皇帝和武后親自請回來的淮南大長公主。

在更後方,相王府長史王德真領著三十六輛馬車,一起吹吹打打打朝著竇府而行。

北門學士元萬頃,範履行,苗楚客,周思茂,韓楚賓等人,也同樣跟在了身後,一起朝著竇氏而去。

竇家氏在城東,距離相王府只有三個坊,並不遠。

李絢將一切盡掃眼底,心中忍不住的有些奇怪。

今日怎麼這些北門學士,幾乎全部都到齊了。

明崇儼是李旦的師傅,還有這些北門學士,明裡暗裡都在支援李旦。

但沒人將他們多少當成一回事,畢竟北門學士,如今即便在朝中任職四五品,並且聚集在武后麾下分宰相之權,但他們說到底,不過是依附在武后旗下的一群雛鳥罷了。

一旦離開了武后的庇護,這群人的能力將會徹底的暴露在眾人眼前。

毫無疑問,北門學士都是人傑,但人傑也需要歷練,尤其是來自地方的歷練。

否則整個朝堂只會越治理越差,賦稅兵員根本就收不回上來。

就像是後世的明朝一樣,到後來國庫越來越窮,而官員則越來越富。

故爾,北門學士除了協助武后處理政事以外,他們大多擔任虛職。

否則,繁重複雜的事務會拖垮他們的精力,讓他們根本沒有時間躲在幕後算計一切。

但今日,他們都出來了。

甚至就在太子李賢不遠之處,這很奇怪。

這些人支援李旦,所有人都知曉,但他們這麼明目張膽的站出來,難道就不擔心皇帝不高興嗎?

除非……

李絢掃了對面的相王府一眼,心中明白,相王大婚,成年了。

這些北門學士會更多的充斥在相王府之中,他們要支援相王和太子爭權。

這是皇帝的態度。

李絢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今日出現在這裡,從某種程度上已經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李絢不知道那日皇帝到彭王府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心裡清楚,皇帝對李賢是真的不滿了。

不是因為朝堂的事務,而是因為東宮的內事。

皇帝的態度一變,尚書左丞崔知溫,尚書右丞郭待舉的態度同時變化。

整個朝堂都會發生連鎖反應。

太子的日子要難過了。

……

下聘隊伍前後數百人,蔓延了整條街道。

兩側雖有金吾衛和長安縣維持秩序,但看熱鬧的百姓依舊擠的到處都是。

李絢收回目光,這已經是皇帝在極盡的收斂了,否則非得鬧的全城皆知不可,畢竟竇家也是大族。

成婚時十里紅妝都是小意思。

今日除了淮南大長公主以外,宗室身份最高的人就是李絢了。

因為今日只是下聘,並不是成婚。

宗室的一應諸王並不需要回來,只需要有人看著就足夠了。

其實這種場合,如果李旦不在的話,那麼最適合代替他的人,是他的兄長。

但偏偏李賢是太子,他可以在成婚時候出現,但現在下聘的時候就出面,多少有些過於隆重了。

一共三十六抬的箱子,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黃金,珠寶和玉器,這還僅僅是下聘。

李旦畢竟是親王,不管是下聘,還是成婚,規模都要比李絢要大上好幾倍。

更別說李絢成婚當日,雖然也算繁華,但實際上已是極盡收斂了。

納彩,問名,納吉,這些步驟在李絢介入之前都已經完成了。

今日是納徵,下聘書,過大禮。

竇氏的族人,不管是在外任職刺史,還是在內擔任尚書的,這一日,全部都聚集到了竇氏主宅。

雖然不是嫁女為皇后,但竇家嫁女為親王妃,也是僅次於皇后的一種殊榮。

對於穩固竇李兩家的關係有著極大的好處。

三十六抬的金餅,金鍊,金手鐲,各種金髮飾,全部都被開啟密密麻麻的擺在了庭院之中,然後被竇氏的家人清點之後送入庫房。

等到了成婚的前三日,竇家還要將家中的嫁妝,全部都送入到相王府。

然後才能成婚。

狄仁傑站在李絢身後,滿臉感嘆的說道:“前線軍資缺糧,後邊卻黃金玉器的大操大辦,王爺,這……”

李絢擺擺手,說道:“大唐其實並不缺錢,大唐真正缺的是糧,而大唐絕大多數糧食,都儲存在世家大族的糧倉之中。”

李絢輕嘆一聲,跟著說道:“懷英兄,你知道,光竇家和皇室聯姻,竇家就要拿出多少糧食來嗎?”

狄仁傑拱手說道:“還請王爺指教。”

“足夠整個青海大軍吃喝一月不愁。”李絢輕嘆一聲,竇家之所以願意出這麼大的價錢,除了大婚皇室下的聘禮不少以外,竇家也獲得了茶卡鹽湖一成的售鹽。

有竇家作為先例,其他各大世家很快就會都撲上來。

不過他們可沒有竇家那麼好運,一成是因為竇家嫁了個女兒給皇室。

這可以說是皇室最後一位親王正妃,其他人就再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除此以外,竇家獲得的鹽利將會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交到皇室的手裡。

一成其實只是對外說的,實際上竇家能夠拿到的鹽利,還不到五分。

至於其他世家,他們所有人加起來能拿到的鹽利,也不會超過一成。

因為朝廷最多隻拿兩成出來,其他的八成都掌握在朝廷手裡,或者說,是掌握在武后的手裡。

這些世家大族想要從武后的手裡扣東西,簡直是做夢。

但這也意味著,這些世家大族,從某種程度上已經和武后勾連在了一起。

李絢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他半點慌張的心思也沒有,因為曲溝新城將在他的手上。

等於茶卡也將完全在他的手上。

只要他切斷茶卡,那麼這些錢財就會被徹底切斷,他們的命脈就會徹底落在李絢的手裡。

尤其落在世家大族手裡的錢,還有相當一部分會會被用來充作軍費。

李絢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這是皇帝故意設定的。

皇帝雖然不通錢糧之道,但是他卻通曉平衡之道,還有人心。

……

送聘禮,交坤書,交禮書,擇佳期。

淮南大長公主對著竇玄德,還有一眾竇家人拱手,然後攜帶婚書告辭離去。

李絢跟在後側,對著竇玄德拱手道:“竇翁,絢就告辭了。”

“王爺慢行!”竇玄德拱手還禮,同時忍不住的鬆了口氣,這繁複訂婚之事總算結束了。

竇玄德身後的鉅鹿郡公竇知敬;吏部考功員外郎竇思泰,同時對李絢拱手。

竇玄德,是竇知敬的叔父,竇知敬和皇帝,還有李絢是同輩,也是相王妃竇氏的父親。

竇思泰是相王妃竇氏長兄,這些都將是李旦身邊最親信的人……也將是未來武后必定會下手鏟除之人。

李絢再度拱手,然後帶著來遂和狄仁傑一起離開了竇府。

返回相王府,李賢親自帶著婚書送回皇宮。

李絢帶著人將淮南大長公主,送到公主府休息,畢竟大長公主年紀很大了。

結束之後,李絢才緩緩的朝自己府中而去,想起今日碰到了北門學士,李絢轉身問道:“懷英兄,你那件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有線索了。”狄仁傑說了一句話,就不再開口。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那件案子儘快解決,不要再拖,再拖下去,恐怕就沒法再查了。”

狄仁傑認真的點頭,到了彭王府門前,狄仁傑和李絢拱手告辭。

……

第二天,侍御史狄仁傑,上書彈劾刑部侍郎崔升買官買官,操縱刑獄,培制勢力,意圖不軌。

隨即,戶部郎中劉齊,侍御史譚寧,吏部郎中週期春等全部捲入案中。

一場風暴立刻爆發了開來,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崔升。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彭王府,洛州長史崔知悌登門拜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