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雪飄飄,遮天蔽日。

長安城西,金光門前。

一排十幾輛馬車載著滿滿當當的貨物進入長安城。

最中間一輛馬車格外的豪華,就連馬車外四角都掛著玉飾,隨風輕響。

十幾匹黑色高頭大馬從西面而來,最後勒馬停在了隊伍最外面。

“王叔,這是哪家的商隊,這麼厲害,連官員出門的道路都堵的這麼嚴實?”李顯有些迷糊的看向李絢。

長安城門,百姓有百姓的道路,官員有官員的道路,商隊有商隊的道路,軍方有軍方的道路。

現在,商隊擠壓官道,這是極少見的事情,但偏偏沒人有意見。

李絢望著中央馬車的一個標誌,平靜的說道:“那是英國公家的商隊?”

“英國公,李敬業?”李顯頓時拉緊韁繩,肅然問道:“李敬業不是被軟禁起來了嗎,他怎麼回長安了?”

李絢看著逐漸靠近城門的馬車,輕聲說道:“他的事情,終歸是要有個結論,說到底,也就是走私吐蕃,然後被吐蕃利用,按照永徽律,即便是再大的刑法,用英國公這層身份,最多也不過是罷掉他眉州刺史的官職,然後永不錄用,甚至還談不上流放,更別說是其他了。”

李勣留下的功勞,足夠李敬業吃到死。

只要他不起兵造反,就算是戰前有私通吐蕃的嫌疑,軍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他求情,這是沒辦法的。

“那他這一次帶這麼多東西回京,不會是有什麼其他想法吧?”李顯抬頭看向李絢,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

“首先,他得要先保住從三品官職再說,至於圖謀其他,就算他想,陛下和天后也不會允許的。”李絢嘴角微微冷笑,說道:“私通吐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無數次,想要按死他太容易了。”

李敬業雖然在軍中有無數人在支撐,但是在地方,他的人脈要淺薄的多。

他一旦倒下,與他有關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黴。

同樣的,他一旦倒下,得益的人會多得多。

這一次,即便是有很多人希望李敬業能渡過難關,但更多的人希望他倒大黴。

北門學士那般人如此,世家出身的官員也同樣在盯著李敬業漏出的位置。

只有功勳家族的人可能會幫他。

李敬業想要過關,最好是找皇帝,找武后,找任何一個能幫助勸說皇帝和武后的人。

比如太平公主,英王,相王,和太子。

明崇儼會控制住李旦的,李絢會控制住李顯,唯一的問題是太子。

就怕李賢那個蠢貨會站出來幫忙。

不過這樣正好,李賢真站出來,反而狠狠的得罪武后。

想來東宮的那些幕僚,應該能夠看得出李敬業帶來的危害。

如果太子不動手,那麼就只剩下武承嗣了。

李絢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相比於李賢,武承嗣太貪婪,也太容易被說服了。

李敬業或許真的還應該出點什麼事。

看著李家的商隊全部進入金光門,李絢轉頭看向李顯,說道:“殿下,我們也該走了,還得先去宮中。”

“走!”李顯率先一打馬匹,下一刻,他們一行人根本就不顧排隊的人,直接從北面騎馬行向了城門口。

城門校尉剛想要招呼人阻攔,但他很快就會認出來李絢。

而且李絢還不是處在最中間的位置,是隨同之人。

“趕緊讓開,讓開!”城門校尉趕緊清理城門。

很快,城門口就已經清理了開來,官員入京的道路上,不知道多少官員皺起了眉頭。

李絢在後面就將令牌扔給了城門校尉,直接喝道:“殿下回京,立刻通知宮裡。”

“喏!”城門校尉立刻拱手,然後等到一行人進入朱雀大街,這才直接奔上了城樓。

很快,李顯回到長安的訊息就傳到了大明宮。

等到李絢和李顯趕到了丹鳳門下時,老太監王福來已經在宮門下等著了。

看到李顯,王福來趕緊上來牽住馬,說道:“殿下,陛下和天后在紫宸殿等著了,請殿下和南昌王立刻就去。”

“知道了。”李顯看向李絢,說道:“王叔,將那些東西一併帶上吧。”

“喏!”李絢微微拱手,然後招呼兩名衛士,將後面馬匹上帶著的四個箱子取下來,然後帶入宮中。

那是李絢和李顯帶回來獻給皇帝的禮物,經過了衛士的層層核查之後,被帶進了紫宸宮。

“臣洮河道行軍元帥李顯!”

“臣洮河道行軍副元帥李絢!”

“拜見陛下,祝陛下千秋萬歲,拜見天后,祝天后萬福金安。”

李治看在大禮跪倒在地的李顯和李絢,笑著點頭,說道:“你們兩個回來的真快,四郎現在應該還沒到蘭州。”

“回父皇,王叔說,做事不應將時間浪費在路上,所以每日太陽初升就起床趕路,日落才找驛站休息。”李顯跪在地上,甕聲甕氣的解釋,聽起來倒是有些委屈。

“好了,平身吧!”李治笑了兩聲,然後才讓李顯和李絢站了起來。

“父皇,母后。”李顯站起來,沉沉的躬身,莫名的,他的眼裡帶著一絲淚花。

“好了,知道你第一次遠行那麼久,人也黑了點,但是也精神了許多。”武后對著李顯招招手,說道:“來,母后看看。”

“喏!”李顯快步走到了武后身側,乖巧的站在一旁。

武后笑了:“人乖了許多,也長高了一點,怎麼樣,在洮州學到什麼沒有?”

“學了,種田,施肥,斷案,刑獄,賦稅,儲糧,還有兵事,都接觸了一點。”說完,李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兒子就是在一旁看著,其他做,有的時候也就問上幾句,陸使君還常帶兒子去他的書房,一些經史子集,也學上一些。”

“難得,你竟然沒有貪玩。”李治有些詫異的轉過頭。

李顯是什麼性子,他最是瞭解不過,竟然能夠沉下心跟陸元方學習,真是不容易。

李顯轉頭看了李絢一眼,然後低聲說道:“王叔說過,兒子將來總要前往地方,若能好好治理,也算是能幫父皇、母后和二哥的忙。”

李治的呼吸頓時就停了一下,轉過身看了李絢一眼,點點頭,說道:“二十七郎說的沒錯,你能腳踏實地的做一些事情,父皇很高興。”

“對了,兒臣還有一些禮物是從西面帶回來的。”李顯看向李絢。

李絢立刻低身將身側的兩個盒子一一開啟。

就在他低身的瞬間,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李絢平靜的繼續,兩隻一尺高的玉觀音被請了出來。

李顯在一旁介紹道:“這是王叔在青西的時候,慕容氏送給他的一塊大玉,後來他讓人送到了洮州,兒子讓族裡找工匠,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才打磨出兩尊一模一樣的觀音相,獻給父皇母后,祝父皇母后永遠安康,無病無難。”

“難為你了!”武后拍了拍李顯的胳膊,說實話,平時過年過節的時候,李顯也會敬獻不少東西,但這是第一次讓武后感受到李顯的孝心。

李絢又將一個小盒子雙手捧上,一旁的王福來接過,擺放在了御案上。

李顯開口說道:“這些是打造觀音相剩下來的邊角料,兒子覺得扔了可惜,就讓人打造成了玉環,玉牌一類的東西,母后可以隨便順手賞給別人什麼。”

“我兒有心啦。”武后輕嘆一聲,李顯是真的難得這麼有心,太子就從來都沒有這麼有心過。

李治在一旁看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然後看著李絢腳下的兩隻盒子,問道:“南昌王,你還帶了什麼?”

“回陛下。”李絢將兩隻盒子拿起,同時遞給王福來,然後躬身說道:“這裡面,一隻盒子裡裝的,是臣在瑪多雪山找到的佛手參,葉如銀針,蓮色粉紅,根如佛指,莖如供蠟,當地上稱之‘旺拉’,食用後功效更勝於人參。”

“人參?”李治微微一愣,他有風疾,可以吃人參,但不宜多吃。

李絢拱手說道:“此物生精壯陽,增生體力,大補元氣,安神增智,延年益壽,惟其量少而不可多得,雖藥性溫和,但藥力持久。”

“增生體力,大補元氣,安神增智,延年益壽。”李治忍不住的點點頭,目光看向武后,說道:“媚娘,朕少吃上一些,你多吃上一些,你也補補,這一段你太累了。”

“是!”武后微微點頭,然後看行李絢,說道:“南昌王有心了。”

李絢躬身說道:“這是臣該做的,此物若能泡入犛牛初乳,再高溫蒸煮,手掌參會變成白白胖胖具有濃濃奶香味的‘小手’狀,如此,便可去掉其本身所帶的微毒,增強補腎固腎的療效。”

“是藥三分毒,朕知道了。”李治看向另外一個盒子問道:“那裡面是什麼?”

“這是興海所有人口,戶籍,良田和牲畜簿冊,還有興海,貴南,同德,同仁,澤庫,曲溝六縣的山川地圖。”稍微停頓,李絢認真說道:“這裡面還有臣找到的,吐蕃人遺留未來得及帶走的吐蕃地形圖,臣抄錄了一份,這是原本。”

李絢認真將盒子遞給王福來,看到王福來送上之後,李絢躬身說道:“臣和軍中已有地圖做過對比,其中大體相同,但有一些細節之處,卻大相徑庭,若要確認,還需親自跑一趟。”

“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皇帝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南昌王做事妥帖,朕很滿意。”

“多謝陛下,這是臣份內之事。”李絢再度躬身。

“難為你了,總是想到這麼周到,既然回京了,那就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過得幾日,再去相王府幫忙,看看還有什麼沒考慮到的,你多多幫襯。”李治溫和的擺擺手,說道:“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臣告退!”李絢拱手,緩緩後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