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大婚,有人放火。

明崇儼站在李絢對面,聽著前院傳來的推杯換盞的聲音,冷風吹來,整個人不由得就是一個寒顫。

一旦火勢控制不住,洶洶燃燒起來,在場的無數親王公主,勳爵世子,立刻就會死傷無數。

到時候別說是死了那麼多,就是死了一個,明崇儼他們都會有無數的麻煩。

李旦是不會有事的,他只不過是會被皇帝和武后責罵幾句,然後徹底的斷了他的奪嫡之路,但明崇儼他們就慘了,他們即便不死,也會被皇帝發配到嶺南邊遠之地,今生能夠再回長安已經是幸事。

明崇儼抬起頭,立刻就看到了李絢眼底深處的兇狠之色。

他頓時想起,彭王妃和南昌王妃現在都在這裡。

南昌王現在是恨不得把暗中放火的人找出來,直接大卸八塊。

看來這件事情和南昌王無關,那麼是太子,是英王,還是其他和他們有矛盾的朝中重臣?

明崇儼的腦海中瞬間閃出無數的名字,但又被他迅速的否定。

第一個首先是李賢。

李賢為人的第一個弱點,就是太過寬厚,寬厚到了縱容的地步。

這樣的人,是不會想出在親弟弟大婚的時候,去放火這種主意的,更別說是這裡面還有無數的王公貴族,不少還都是李賢的親眷,這裡面但凡死一個,李賢都會內心不安。

當然,除了李賢,東宮的其他人也有嫌疑。

皇甫公義也是個老實人,他更多的精力放在學文和醫藥上,這種人就算有些手段,也都在約束之內,但東宮也有個狠人,太子左庶子張大安。

如果是他,絕對能想出放火這些的主意。

不過他大機率可能不會這麼做,因為這麼做雖然很可能會讓李旦從奪嫡之中出局,同樣也很有可能會讓李賢也從奪嫡中出局,最後便宜到在這件事中沒有任何插手的李顯。

更別說,太子和相王的矛盾遠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所以……

明崇儼的心,這一刻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如果把這件事栽贓給李賢,那麼李賢的太子之位立刻就會動搖。

下意識的抬起頭,對面李絢立刻兇狠的看了過來。

明明知道李絢這樣不是在針對他,但是明崇儼依舊莫名的不安起來。

有南昌王的介入,這個計劃十有八九不會有結果,而且皇帝和武后,對太子,對張大安都有足夠的瞭解,他們足夠判斷出事情的真相。

胡亂栽贓,只會適得其反。

要不放出一點流言,說太子有意陷害相王?

明崇儼瞬間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現在這時候,沒必要讓太子警惕起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的關鍵,是在今夜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一個真的陰謀者。

必須要將這個人找出來,他們才能進行下一步。

否則,他們永遠被人盯著。

抬起頭,明崇儼看向李絢,直接問道:“王爺覺得是什麼人做的?”

“本王覺得什麼人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場痕跡找出來是誰做的,再說具體。”李絢回頭看了一眼庫房深處,直接說道:“此事的後續調查就全部交給密衛了,本王需要儘快有個結果。”

稍微停頓,李絢深深的看著明崇儼說道:“相信陛下和天后也是如此,有這麼個人,時刻想要對長安的所有王公貴族下手,陛下和天后這個新年怕也別想過好。”

明崇儼拳頭瞬間緊握,嘴角微微抽搐,臉色凝重。

這件事情即便是他們能夠在現場壓下,也瞞不過皇帝和武后的。

到時候即便是能夠壓下皇帝和武后的怒火,也難免要遭到嚴厲的斥責。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先找到暗中下手的人究竟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護衛快速的走來,面色肅然的說道:“王爺,長史,真人,又找到一處,已經開始起火,但很快就被撲滅,我們在裡面找到了些石頭,剛開始的時候越倒水火越劇烈,直到那些石頭全部燒完,火焰才熄滅。”

“突厥願望石?”李絢和明崇儼同時叫了出來。

明崇儼轉頭看向李絢,嚴肅的說道:“貧道記得那些石頭,王府就有一些吧?”

“沒了。”李絢搖搖頭,說道:“去年那件事情之後,那些石頭已經被密衛從王府全部拿走了。”

明崇儼一愣,這件事情他怎麼不知道。

“不可能是突厥人。”李絢抬頭看向豆盧欽望,直接說道:“突厥人沒那麼大膽子,敢冒著滿族被屠滅的下場來肆意亂為的,他們最多是將這些東西賣給漢人。”

上一次突厥人試圖將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的後人從長安接走,被李絢阻止後,武后反手就派裴炎前往草原,涉及到的大小部落屠滅了十幾個,這種情況下,突厥人怎麼敢亂來。

“查黃家。”明崇儼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李絢。

李絢淡定的點頭,說道:“黃家既然能夠買到那些東西自然就知道是誰在賣,又該怎麼賣,事不宜遲,麻煩真人現在就去安排佈置吧。”

李絢深吸一口氣,對著豆盧欽望拱手道:“長史,今日之事到此,絢便先告退了。”

看到李絢擺出一副接下來的事情他不參與的架勢,豆盧欽望只能微微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他也一樣不適合參與,他只需要負責滅火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有明崇儼和密衛來查。

看著李絢離開,明崇儼突然開口:“欽望兄,你覺得會不會是獨孤家的人出的手,他們今日一切太巧了?”

獨孤重,明崇儼已經懷疑到了獨孤重的頭上。

豆盧欽望臉色微微一沉,低頭思索片刻,開口說道:“今夜之事,南昌王是被意外捲進來了,若不是老夫去找他,他根本就不會和獨孤重見面。

獨孤重酒桌上挑釁竇家,喝的雖然不少,但南昌王一句話就將他叫走了,雖然看起來兩人有勾連之嫌,但是剛才衛士彙報,南昌王在後院和獨孤重說了很多,所以南昌王的那句話並沒有簡單。”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南昌王,獨孤重還不一定會離開,所以,那樣事關整個獨孤家的顏面。”明崇儼恍然的點點頭。

“獨孤家的人,即便是衝動,最多不過是和人比拼兩杯酒罷了,再大的事情他們是不敢做的。”豆盧欽望瞬間就作出了判斷。

世家大族做事情有太多手段,像這樣動輒就會讓整個家族滅亡,又沒有多少收益的事情,他們不會做。

眼下這件事,看起來是李絢和獨孤重救了相王府,但他們更加清楚,明崇儼和豆盧欽望會在第一時間將嫌疑鎖定在他們身上,但凡有半點痕跡露出來,那麼他們即將面對的,是相王府和整個皇室的兇狠報復。

權貴家族做事,和普通人家做事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此,王府一切就拜託給長史了,貧道先去查查究竟怎麼回事?”明崇儼對著豆盧欽望微微稽首,然後轉身快步調查去了。

轉過身去,明崇儼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兇狠。

今夜只差一點。

王府出事,豆盧欽望雖然少不了要被責難,但明崇儼在武后那裡也有大減分。

這件事情無論背後是誰,一旦被查實,立刻就要面對明崇儼,還有整個北門學士團體的兇狠報復。

……

小心的將母妃送回房間,李絢這才和劉瑾瑜一起回到了臥室。

霞娘一整天沒有見母親了,之前吱吱呀呀的不知道叫了多少回,眼下看到母親回來,立刻眼角含淚的求抱抱。

看著劉瑾瑜抱起霞娘,李絢這才擺擺手,讓使女和奶孃全部下去,這才將今晚的事情對劉瑾瑜說明白。

劉瑾瑜聽完之後,眼底瞬間閃過一絲後怕。

一旦起火,滿院子的王公貴族,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而身亡。

“此事是瞞不住的。”劉瑾瑜突然開口,看向李絢說道:“即便是王爺不說,獨孤重也會說的,這事他起碼要告訴家裡,之後事情一點點的就會擴散開來。”

“而且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一個陰謀的放火者。”李絢微微搖頭,看向劉瑾瑜說道:“娘子幫為夫想想,這件事情背後究竟會是誰,為夫想了許久,可是想到的任何一個牽連進來的人,最後都不得不否定。”

“後患太大,任何牽連進來的人,都難免會遭到陛下和天后的極度報復。”劉瑾瑜搖搖頭,依舊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這究竟是多大仇啊,竟然會在相王大婚的時候這樣下手?”

“等等……”李絢的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站起來,一邊走,一邊說道:“相王為人低調,性情堅毅,他一般不會得罪人,但如果真的得罪了,北門學士那幫人會幫他處理乾淨的……能夠弄到那樣的願望石的,絕對不是小人物,所以不存在和相王有死仇的可能,不是死仇,難道是,沒仇?”

沒仇,兩個字出現在李絢的腦海中,瞬間很多想不通的東西就都想通了。

今日出現在相王府的,不僅有李絢,狄仁傑,武承嗣,李敬業,劉禕之等人,眾人各懷心思,奇怪的是沒有爆發任何衝突。

劉禕之?

李絢眉頭微微皺起,雖然之前李絢將昭陵起火的事情栽贓給劉禕之,作出了劉禕之手下的人失控的假象,但世上劉禕之手下的人根本沒有失控,他們不過是死了而已。

以劉禕之的膽子,還不敢在相王府動手,如果被發現,不用皇帝,明崇儼和北門學士的其他人,就都會生吞活剝了他。

還有獨孤家,獨孤重自導自演,然後自己發現起火自己救?

李絢仔細回想獨孤重曾經所有的神情,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獨孤重在開啟庫房之前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起了多大的火。

最關鍵的是,只要李絢晚一步發現,那麼火焰立刻就會不顧一切的洶湧燃燒了起來,那個時候就沒人能控制的住了。

所以,根本就不存世什麼自導自演的戲碼,是有人真的要燒掉相王府。

太子,英王,皇帝,武后,明崇儼,武承嗣,裴炎……

無數的名字在李絢腦海中閃過。

但是在李絢的腦中,最後卻只留下一個人的名字。

有能力,有動機這麼做的人。

李敬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