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皇長孫,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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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殿之前,小庭院內,一堆明亮的篝火燃起,照亮的半個庭院。
頭頂彎月如勾,但不知為何,整個驪山上下,頗有陰影婆娑之感。
李絢坐在篝火之後,八面漢劍落在右手邊,目光則是看著上面不停滴油的烤雞,
火焰不停的舔舐,肉香立刻就冒了起來。
李顯坐在一旁,已經連續好幾次咽口水了,但他並沒有李絢的那樣的手段,每一次都翻動,都將肉烤的更香。
另外一側的李旦,同樣死盯著烤雞,但他依舊正襟危坐,沒像李顯那樣沒皮沒臉。
李絢神色平靜的看了兩兄弟一眼,然後才開口說道:“太子殿下在編注《後漢書》,但臣一直建議,殿下能多看看《漢書》,文帝,景帝,乃至漢武皇帝。”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停頓,然後說道:“對於二位殿下,臣同樣建議,可多讀《漢書》,漢梁王劉武傳。”
李顯有些詫異的看了李絢一眼,他沒什麼興趣的側過了頭。
一旁的李旦稍微沉吟,轉口說道:“王叔,世人常言,漢以強亡,不知如何可避免此類之事?”
李絢有些詫異的看了李旦,李旦所言,無非就是在暗指,如今的大唐,已經是天下第一強國。
即便是吐蕃,雖然有大非川之勝,但也依舊龜縮在青藏高原之上,不敢輕易東行掠奪。
吐蕃雖有威脅,但相比早年的突厥,卻還差的很遠。
大唐如此,還有必要年年征戰嗎,萬一反覆,豈不是有重蹈前漢覆轍之危嗎?
李絢點點頭,認真的說道:“殿下此言其實有誤,漢以強亡,漢何以強,武帝而已。
終漢一朝,強盛者莫過武帝,其他諸位皇帝,便是漢光武帝,也差距太遠。
西漢,武帝之後,又有七代皇帝,共八十年,又有昭宣中興,何來漢以強亡。
漢亡,無非世家太盛;後漢,更是如此。”
“所以皇兄要編注《後漢書》。”李旦頓時恍然了起來。
“此言錯矣,後漢之書,或與後世有關,但與當朝不利。”李絢輕輕冷哼一聲,說道:“那不過是一群……我朝自高祖皇帝武德元年起始,到如今,尚不足一甲子之數,正當勵精圖治之時,何必窮究陌路之因,強生憂患,此書若成,於國並無大利,陛下當不會太喜。”
李絢一句話,頓時引起了李顯和李旦的注意。
如果李絢說別的,他們或許並不會太在意,但李絢說皇帝會不高興,這兩兄弟立刻就關心了過來。
這個時候,李絢卻轉移了話題:“漢之強盛轉折,無非巫蠱之禍,內庭矛盾,死傷了太多忠良;及至後來,大將李廣利前線領軍,武帝卻在後方囚其妻兒,最後以致前線大敗,七萬漢軍精銳損失草原,至此大漢和突厥形勢轉變,這才是其因。”
本來李廣利在前線還算順利,數次擊敗匈奴,漢軍乘勝追擊至範夫人城,匈奴四散奔逃,不敢與漢軍對抗。
但就在此時,巫蠱之禍真相暴露,武帝竟然一刻也不願等,甚至不顧李廣利在前線領軍,直接囚禁了他的妻兒。
實在太過霸道。
若是李廣利是大忠大能之人,或許會咬牙將一切吞進肚子,指揮大軍,擊敗匈奴,但李廣利本就圖謀不軌,陰謀敗露,心神恍惚,最後導致大軍慘敗,甚至就連他自己都率殘軍投降突厥,大漢軍威,頓時一止。
“若是給武帝足夠時間,或許重整旗鼓,亦未可知,然則僅僅兩年之後,武帝駕崩,孝昭皇帝劉弗陵幼年即位,之後成人未久,突然病故,又無子嗣繼位,之後才有了海昏侯之事,朝局動盪。雖然很快廢之,以孝宣皇帝劉詢即位,又有昭宣中興,但天下大勢已經難以挽回,而一切都在原初,在於巫蠱之禍後,皇帝的耐心盡失。”
李絢用木棍扒拉著火焰,目光落在李顯和李旦的身上。
李顯頗有些類似海昏侯,李旦則有些類似孝宣皇帝劉詢,這未來的變故,多少有些令人唏噓。
今日難得二人願意聽李絢閒聊,李絢就將這些事情講與這兩個兄弟聽,能聽進幾分,是他們自己的造化。
聽完李絢所說,李顯還在發愣,李旦則開口說道:“所以王叔建議,若是有空,則應多讀《漢書》。”
“對!”
聽到李絢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李旦認真的點頭,然後將一切記在了心裡。
他之所以願意認真聽李絢的話,一來是本身就覺得李絢的話很有些道理,二來也是因為他的老師明崇儼讓多向李絢學習,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從而納為己用。
相王府的諸位師傅,也是同樣態度。
南昌王年紀輕輕就能坐穩鴻臚少卿之職,個人能力出眾,在年輕一輩中極度少見。
他個人的談吐,做事的手腕,對世事的認知,都要遠超他人太多。
不說是同齡人,就是其他很多長輩,在處事之上,也不如他多矣。
“王叔……”李旦剛準備要繼續問,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大殿之前傳了過來。
李旦皺了皺眉頭,回頭看去,是什麼人在現在這個時候,還敢來攪擾。
一回頭,他就看到了在昏暗的山道上,一名身穿黑色帽兜,看不清模樣的身影,在三名內侍的引領下,略過李絢三人,從另外一側朝著後殿殿門而去。
“站住。”李絢沉冷的聲音在李旦身後響起,然後就見李絢直接站了起來,身形在地上投下了高大的陰影。
李絢冷著臉站在那裡,不客氣的喝道:“沒看到人嗎,竟然還不知道行禮!”
李絢是當朝郡王,旁邊這兩個人,英王李顯和相王李旦,都是當朝親王,皇帝的兒子。
如今整個驪山,除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他們三人最大了。
可偏偏現在有人從外面進來,絲毫沒有對他們三人行禮的樣子不說,甚至還要悄然的走往內殿,李絢的臉色頓時就不高興了。
三名內侍相互之間面面相覷,最後看了黑衣人一眼,幾人立刻躬身道:“奴婢見過英王、相王和南昌王殿下。”
“他是什麼人,為何不行禮,還有黑夜之中,遮掩頭面做什麼,是做刺客嗎?”李絢瞬間就將一頂刺客帽子栽到了那人頭上。
那人還未說話,一旁的內侍趕緊開口說道:“王上,這是太子殿下特意召喚,奴婢……”
“閉嘴!”李絢冷冷的看著他,直到他戰慄的閉嘴,李絢才將目光落在了最後,穿著黑色帽兜,全身都隱藏在陰影下的來人身上,然後輕聲說道:“今夜,太子殿下沒有召任何人來這裡,今夜擅闖後殿的,只有四名刺客……”
李絢話音未落,三名內侍,還有那名黑衣人臉上震驚還沒完全浮現。
一道劍光瞬間而起,轉眼已經同時劃破了四人的咽喉,鮮血瞬間就噴了出來。
“咯……咯……”最後那名黑衣人想要說些什麼,但“噗通”一聲,人已經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顯和李旦站在一旁,看的都傻了,怎麼突然就殺人了呢。
沒有任何預兆,怎麼就突然跳起殺人了呢?
李絢收回八面漢劍,明亮的劍刃豎在身前,劍刃明亮如同秋水,映照著李絢自己的同時,也映照出了李旦和李顯臉上驚呆的神色。
李絢沒有回頭去跟兩人解釋,甚至看都沒看兩人一眼,只是淡淡的說道:“來人。”
李絢一聲令下,下一刻,太子右衛率司馬尉遲循毓帶著十幾名右衛士卒從一側黑暗的陰影中走出,然後拱手道:“王爺!”
李絢平靜的擺擺手,說道:“屍體都處理掉吧,若是有人問起,就算有幾名不知死活的小毛賊擅長溫泉宮禁,被誅殺。”
“喏!”尉遲循毓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向後一擺手,十幾名右衛士卒立刻上前,將地上的內侍和黑衣人拖起。
黑衣人的帽兜落下,是一張長的異常俏麗的男性的面容,但可惜,他的臉色此刻已經無比蒼白。
八名士卒將屍體抬走,剩下的人則是很快端來水盆,將整個地面徹底的清洗乾淨,地上再不見一絲血漬。
尉遲循毓對著李絢拱手,然後無聲的退了下去。
……
冷風吹來,站在那裡的李顯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他忍不住的問道:“王叔,剛才……”
李絢一擺手,直接止住了李顯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
李顯回頭,太子家令慕容嘉賓快步的從後殿出來,看到李絢站在那裡,又下意識的看向地面,見到裡面只有溼漉漉的水漬,而沒有其他別的什麼,慕容嘉賓忍不住的鬆了口氣。
快步的走到李絢面前,慕容嘉賓直接拱手:“王爺。”
李絢手按在八面漢劍劍柄之上,側身看向慕容嘉賓,輕聲問道:“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是的,”慕容嘉賓躬身說道:“太子和太子妃已經進入了太子湯,王爺之藥,已經全部融入了湯中。”
李絢抬頭看了眼滿是星辰的夜空,輕聲說道:“傳令,一個時辰之內,沒有召喚,任何人不許進去。”
“喏!”慕容嘉賓拱手,然後快步的重新回到了後殿之中。
整個過程,慕容嘉賓看都沒看李顯和李旦一眼,轉眼就沒入了後殿之中。
片刻之後,李絢才幽幽的說道:“看明白了嗎?”
李顯面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這是父皇的命令。”
“這也是天后的意思。”李絢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皇長孫啊,誰有了皇長孫,誰就有了護身符。”
李絢說完,李顯頓時死死的抓住了衣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