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也是風流債。”

崔禮禮伸出纖纖玉指,將算盤推向前:“陸二公子在九春樓的幾日風流快活,一共一百五十七兩。”

陸錚笑道:“記得崔姑娘那日當著京城百姓的面說,以後陸某是你們九春樓的貴客。”

“貴客,自然要貴一些,算你二百兩吧。”崔禮禮豎起兩根戴著寶石翡翠戒指的富貴手指,晃了晃。

陸錚聞言根本不惱,伸手取過崔禮禮面前的酒盞:“崔姑娘大費周章邀陸某前來,只為這二百兩銀子,說出去,只怕折了京城首富的顏面。”

見他端著自己喝過的酒盞,指腹摩挲著杯沿殘餘的口脂,顯有輕薄之意。

她臉色一冷,正要說話,春華帶著幾個人進來擺飯。

一桌子都是綠油油的青菜,陸錚不由地失笑著往杯子裡倒了些酒,將杯子又推還給崔禮禮:“當真有些小氣,請我吃素。”

“陸二公子天天開葷,吃點素,積德。”崔禮禮給如柏使了一個眼色。

如柏接過酒盞,放在一側,又擺上兩個乾淨的酒盞,逐一斟上熱酒。再安靜地將豔麗的女子引了出去,屋內只剩他二人對坐。

“我想請陸二公子幫個忙。”

“幫忙?來此之前,陸某聽說崔家門框上的畫像不見了。”

“正是,我想請陸公子幫忙,將畫找回來。”

陸錚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忽地失了玩笑的興致:“崔姑娘這是懷疑我拿了。”

“我可沒這麼說。”

“但你是這麼想的。”陸二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偽裝。

“陸公子,我崔家確實不易,如今少了這畫卷,退,退不成,收,收不了。縣主府那邊不好交代。”

“與我何干?”陸錚微慍,“你當真以為我會為了你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娃,半夜去偷畫像?”

誰知道呢?你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崔禮禮腹誹不已。

陸錚見她的表情便明白了七八分,站起身一甩袖子:“二百兩,我明日著人送來。畫像一事,恕陸某無能為力。”

“我還有一事不解——”崔禮禮怕他要走,連忙傾著身子問道,“長幼有序,如今你的兄長尚未成親,將軍府為何會送來你陸二公子的畫像?”

陸二冷冷瞥她一眼:“我兄長自有貴女相配,你莫非還想著做將軍夫人?”

崔禮禮挑挑眉:“你家既看不上我這樣的,偏將你的畫像送來,看來你也不怎麼樣。必是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秘辛......”

說著,她雙手托腮,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清純又無辜:“陸公子將雲衣弄回將軍府之事,京城裡可沒幾個人知道呢。”

威脅他?陸錚抿唇不語。

崔禮禮繼續道:“本來我也沒那麼確定的,今日去將軍府試了一試,便確定雲衣就在府中了。”

府裡的管事五十來歲了,心機竟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女子。陸二公子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嗓音冰冷:

“雲衣不過是個玩物,若宣揚出去,我找個由頭打殺了便是。崔姑娘若想替他收屍,便試試看。”

危險的身影將她籠罩,無法喘息的壓迫感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從他的氣息中撤了出來。可仍覺得自己在氣勢上輸了不少。

她咬咬牙,提起裙子站上凳子,燭光頓時將她放大好幾倍,投影在身後的牆上,像是一個膨脹的妖怪。

這一次,換她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陸二,聲音中氣十足:

“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嚇唬誰呢?你費這麼大周章,下了血本,藉著我的名頭將雲衣弄回去,你捨得殺了?你要殺就殺,我又沒有什麼損失!”

她竟看穿了整件事?陸錚詫異地抬眸。

雖被拆穿,他卻莫名減了幾分怒氣,思忖片刻,最後竟低聲笑起來。

崔禮禮被笑得心裡直發毛:“笑什麼?”

“畫像,我沒有拿。所以我找不到。”他拉開門,候在外面的女子立刻迎了上來,撲進他懷裡。

兩人轉身要走,他又站定說道:“對了,二百兩換一句話,換嗎?”

“什麼話?”

“醉酒一事,不是我說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她總覺得眼前這人嘴裡沒半句真話。

“狗洞睡著可舒服?”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畫了半個圓。

短短几個字,猶如寒冬裡的霹靂雷,將崔禮禮劈成了好幾瓣。她的腿一軟,跌坐在凳子上,氣焰立時被撲滅。

那天晚上是他把自己送回家,不,是他把自己塞進狗洞的?

陸錚斜著眼瞥她,愈發得意起來:“陸某見姑娘喝醉,好心送回府,姑娘恐是懼怕見到什麼人,偏要爬狗洞。男女授受不親,只能由著姑娘自己爬,誰知爬到一半就睡著了......”

崔禮禮只覺得腦袋裡像是掠過一群黑壓壓的母蝗蟲,嗡嗡嗡嗡地一團黑雲捲過去,將所有想法都吃得乾乾淨淨。

守在門口的春華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扯了幾個字:“那,那晚上,是——”

陸錚揮揮袖子,帶著懷中的美人兒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崔禮禮卻蔫兒了。

這一句話的確值二百兩。

“姑娘真相信不是他說出去的?”春華問道。

“他若要弄壞我名聲,只需留我在大街上,第二日必然身敗名裂。實在無需多此一舉。”

他沒說。那這事情就複雜了......

崔禮禮萎靡地趴在桌上,她實在想不通為何一個婚嫁之事,背後會有那麼多隱秘,而前世竟不曾察覺分毫。

如柏端來一碗甜湯:“奴來伺候東家用些醒酒湯。”

春華拿不出好臉色:“好不知趣,東家沒發話,你倒是自己湊上來了,真當我們姑娘是等著你伺候的女客?”

如柏連忙退了幾步,卻被崔禮禮叫住。

“如柏,你可知道雲衣的事?”

“奴只知他確有一個心繫之人。時常來尋雲衣喝酒。但那客人每每子時便離去,從不留宿。”

“可是男子?”

這話問得突兀,但在九春樓又稀鬆平常。

“並非陸家二公子,”如柏搖搖頭道,“那人總戴著帷帽,但看身形和衣著打扮卻是女子。”

猜錯了?陸二將雲衣接進將軍府,不是為了男男之事?難怪剛才說殺了也無所謂。

“還有一事,奴不知該不該講——”如柏吞吞吐吐。

“你又作什麼姿態,該說的就說。”春華道。

“姑娘喝醉那日,九春樓裡有宮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