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見長生再無其他交代,大頭等人便起身告退,眼見楊開也想走,長生急忙抬手留下了他,“楊大哥,別忙走,我回到長安一事瞞得了別人,瞞不了皇上。我這次出去的理由是巡視吏治,回來之後理應和皇上說一聲兒。你稍等一會兒,我寫個摺子,明日早朝之後你代為遞交。”

此時大頭等人還不曾走出房門,長生之所以在留下楊開的同時說明留下他的原因,為的是讓大頭等人知道他為什麼留下楊開,如果不說明緣由,大頭等人就可能認為他在刻意避諱他們,雖然三人並不會因此心生芥蒂,但身為主將,對待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幾個部下,理應一視同仁,不分親疏。

大頭等人先行離開,長生寫好奏摺交給了楊開,奏摺的內容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一是告訴皇上自己已經回來了,這是基本的禮節,同時也告訴皇上自己和大頭在臨縣阻擊尋找地支的日本武士時受了內傷,眼下傷勢未曾痊癒,不能進宮面聖。

這麼說的目的是讓皇上知道自己此番出去並不是單純的巡察吏治,還阻擊了試圖破壞大唐國運氣數的日本武士,邀功倒在其次,主要自己這次出去並不是直接衝著立洲去的,而是東顛西跑的幹了很多私事,得為自己到處亂跑尋找個合理的理由。

第二部分內容是自己曾經幫助格魯寺的多吉法王,也就是小胖子丁大中辦了點私事,與擁有兩萬僧眾,百萬信徒的格魯寺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之所以提這件事情是因為自己當日為了給小胖子長臉,曾在青縣假傳聖旨,虛張聲勢,這件事情是捂不住的,遲早會傳到朝廷。如果自己隻字不提,皇上就可能怪罪他打著皇上的旗號辦私事,主動稟報就不會留下隱患了,同時也能讓皇上知道自己心繫朝廷,一直在想方設法的為朝廷尋找助力。至於自己出現在西南邊陲,也就有合理的解釋。

第三部分的內容是參奏龍顥天,只說龍顥天在行軍途中欺壓地方官員,敲詐勒索錢財,被自己發現之後還試圖賄賂自己,而且軍紀渙散,惰於操練。

之所以彈劾龍顥天,也不是想讓皇上懲罰龍顥天,因為龍顥天是什麼德行皇上也心知肚明,其統帥的十萬兵馬也大多是丐幫幫眾,就這麼一群烏合之眾,別說敲詐勒索了,沒有明搶就算給朝廷面子了。他彈劾龍顥天的主要目的是讓皇上知道他和龍顥天之間積怨已深,水火不容,實則皇上也早就知道這一點,但他此番再度提起,為的是讓皇上能夠看得懂自己,身為皇上,最怕的就是猜不透臣子心裡在想什麼,他得讓皇上認為他很討厭龍顥天,並在皇上耳邊說他壞話。如果自己不說龍顥天壞話,皇上就會納悶兒,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至於自立洲大開殺戒一事則隻字不提,隻字不提也有兩個用意,一是顯示君臣之間的默契,隻字不提說明他相信皇上明白他為什麼要大開殺戒,壓根兒就沒必要加以解釋,二人之間是有著很強默契的。

二是保持必要的距離,皇上永遠是皇上,臣子永遠是臣子,臣子一定要和皇上保持必要的距離,在他回到長安之前,皇上已經駁回了他誅連立洲官員三族的決定,如果此番在摺子上跟皇上說,你駁回就對了,其實我也希望你駁回,而且也猜到你會駁回,那就是畫蛇添足,惹人討厭了。

寫好奏摺,交給楊開,長生回到床上開始繼續孵蛋。

他之所以跟皇上說自己受了內傷,實則也是為了閉門不出,安心孵蛋,如果不加以說明,萬一皇上有事召見怎麼辦?總不能跟皇上說我要孵蛋,不能出門。

擔心熟睡之時無心翻身會壓碎鷹蛋,長生便不敢睡的太沉。

次日清晨,大頭照例過來餵馬,待長生起身開門,大頭急忙拎著木桶過來送水,“大人,這些天您受累了,我已經尋到了孵化的辦法,您把蛋給我吧。”

“什麼辦法?”長生疑惑問道。

大頭拎桶倒水,“城裡有個老獸醫,此人平日裡除了閹豬騸馬,救牛治羊,也孵化雞鴨售賣得利,此人會搭建溫床,拿捏溫度,昨晚我尋了個由頭將他抓了回來,此時溫床已經搭好了,您把蛋交給我就行。”

聽得大頭言語,長生如蒙大赦,急忙將那鷹蛋包好交給了他。

待大頭抱著鷹蛋跑走,長生也沒有洗漱,而是重回床榻,安心補覺。

再次醒來已是辰時,先是召見御史臺的官員訓話議事,然後便騎馬趕往戶部。

朝廷下設很多衙門,但權力最大的無疑是三省六部,所謂三省也就是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而六部則是吏戶兵禮刑工六部,戶部掌管民生,構架最大,官員也最多。

雖然臨行前有過交代,但戶部還是積壓了不少重要公務,長生召集本部官員過來議事,與此同時批閱處理積壓的公文。

長生雖然年紀小,平日裡在戶部待的時間也不多,但所有下屬官員都不敢懈怠差事,更不敢輕視冒犯他,原因也很簡單,他是武舉入仕,不比科舉入仕的酸腐文官,雷厲風行,說殺就殺,動輒連窩端。

長生在批閱公文的同時表揚了左右侍郎,只道在他外出的這段時間二人主持戶部工作井井有條,隨後將各州府郡縣的撥款權力下放給了二人,這可是個天大的美差,因為地方州郡為了多要點錢,通常會給負責撥款之人送禮。

長生將權力下放其實沒安什麼好心,等同給了二人貪腐的機會,同時也挑撥了二人的關係,二人都有撥款權力,具體落實時免不得明爭暗鬥,得讓他們兩個兩敗俱傷才行,老二老三如果一團和氣,永遠輪不到老四上位。

戶部的老四就是負責新軍軍需的吳雨生,在調撥軍需時吳雨生並沒有一視同仁,而是區別對待,對於張善和同塵發來的公文申請,吳雨生大多批准並及時調撥,而對於龍顥天發來的公文申請,吳雨生能拖就拖,能砍就砍。

吳雨生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他刻意徇私,討好堂官,而是龍顥天發來的申請名目眾多,今天要錢買馬,明天要錢添置兵器,後天又要錢造辦棉衣,這傢伙是討伐西川去了,而西川此時熱的要死,添置的哪門子棉衣。

雖然吳雨生是秉公辦理,但長生還是對其提出了批評,只道吳雨生處理公務時應該公正公允,不能因為自己和龍虎山有交情而額外照顧,也不能因為自己與龍顥天有矛盾而故意剋扣。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秀於群眾必謗之,吳雨生來戶部的時間並不長,前段時間還在兩位侍郎的舉薦之下升了職,戶部官員免不得因妒生恨,此番見他遭到了長生的訓斥,只當他討好上司不成反倒丟人現眼,一個個幸災樂禍,竊喜不已。

如果是處理公務不當受到了斥責,吳雨生也不會太過難堪,但長生的這番話明顯將其定性為阿諛逢迎,事關人品,吳雨生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紅著臉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長生是故意給吳雨生施壓的,他身兼兩職,而且都是要職,深有體會,一個人能爬多高,走多遠,既取決於自身的能力,又取決於能夠承受多大的壓力,一個人如果不能承受壓力,遇到點棘手的難題就長吁短嘆,愁惱憂慮,定然難當大任。

戶部雖然不主管軍事,但透過兵部轉來的公文,長生還是能夠知曉三路兵馬的動向,龍顥天開拔之後是直接帶著大軍趕赴戰場的,但張善和同塵並沒有那麼做,行軍的速度很是緩慢,也不是他們畏懼戰事,故意拖延,而是新軍組建不久,士兵缺乏操練,他們是一邊趕路,一邊抓緊時間操練士兵。

眼見張善統領的新軍還沒有與敵軍短兵相接,長生放心不少,要知道戰場廝殺不同於江湖爭鬥,萬箭齊發之下,任你是何種修為,也難得全身而退。

傍晚時分,長生離開戶部回返御史臺,回去之後徑直去了餘一所在的院落,既然不用代為孵蛋,他就能騰出手來做其他的事情。

餘一此時正在操行晚課,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便停止誦經,起身開門。

餘一知道長生為什麼來找她,那隻自十方庵送來的信鴿一直被她養在籠子裡,待長生進門,餘一便將籠子拎了出來,“大人,何時動手?”

“天黑之後咱們就放飛它,咱們緊隨其後,查詢幕後主使。”長生說到此處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即便知道了幕後主使是誰,咱們也不能立刻動手。”

餘一緩緩點頭,種種跡象表明幕後主使之人就在長安,但此人既然住在長安,極有可能是朝臣。

二人說話的工夫,楊開自外面走了進來,“大人,散朝時你已經去了戶部,皇上有旨意讓我轉告。”

“什麼?”長生隨口問道。

“皇上讓您在方便的時候進宮一趟,幫他找出藏在後宮的刺客。”楊開說道。

“有刺客混進了後宮?”餘一疑惑皺眉。

“應該是的,”楊開點頭,“據內侍所說,皇上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前殿,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去後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