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神之慈悲

不止黑衣神女對巴巴達姆高看了一眼，場外眾人亦對這個碧眼胡人多有佩服，要知道這場比試可是不死不休，所有上臺之人都有死在臺上的可能，這是對挑戰者勇氣的最大考驗。

巴巴達姆當有四十多歲，身形高大，滿臉絡腮鬍子，身穿胡服，所用兵器乃是一把長達三尺的外彎彎刀，在其腰間還懸掛著一把一尺長短的內彎短刀。

與中土眾人的拱手作揖不同，此人行的是胡人特有的撫胸禮，也就是右手撫於自己的左胸，與此同時微微彎腰，左胸乃是心臟所在，此舉想必寓意真誠。

巴巴達姆彎腰行禮，黑衣神女並未答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而隨手將身旁的沙漏再度反扣。

黑衣神女變化的沙漏計時一字，由於巴巴達姆上臺時沙漏上部的砂礫並未滴完，黑衣神女反扣之後，由上部變為下部的砂礫便略有剩餘，而黑衣神女也並未將下部的砂礫歸位，而是任憑上部的砂礫繼續向下滴落。

不曾歸零無疑會導致計時不準，其直接後果就是巴巴達姆不需要等上一字，沙漏裡的砂礫就能提前漏完。

場外眾人大多發現了這一細節，不過由於對黑衣神女多有畏懼，便是察覺到黑衣神女此舉大有瑕疵，也沒人敢提出質疑。

起初長生也感覺黑衣神女此舉似乎欠妥，不過轉念之後便恍然大悟，黑衣神女此舉看似有失公平，實則卻是極致的公平，巴巴達姆沒有等到最後一刻上臺，而是略有提前，作為回報，黑衣神女便縮短了巴巴達姆自臺上等候挑戰的時間，如果巴巴達姆在沙漏漏掉一半時上臺，黑衣神女也會立刻反扣沙漏，將臺下眾人思考權衡的時間縮短一半。

巴巴達姆雖然是個五大三粗的胡人，卻並不粗野蠻橫，見沙漏不曾歸零，竟然主動提出，“神仙姑娘，沙鐘上面的沙子沒滿。”

黑衣神女瞅了巴巴達姆一眼，沒有接話。

此前比武，場外眾人可以從容權衡，但此番留給眾人思考的時間只有一字，想要深思熟慮自然是不能了，不管誰想上臺挑戰，都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巴巴達姆站在石臺正中，不無緊張的等待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挑戰者，不過挑戰者卻遲遲不曾出現。總是試圖投機取巧，以小博大是世人的通病，而不死不休的打法非常公平，誰也佔不到絲毫便宜，五成的勝算，大部分人都不願賭。

此外，想吃味美的鰣魚卻嫌刺多，想娶美貌的新娘卻嫌禮重也是世人諸多通病之一，護身銀符可得長生，他們固然想要，但是一想到有可能死在臺上，很多人就開始打退堂鼓，說白了還是貪婪醜陋，總是妄圖承其利而不受其弊。

再者，血性這東西雖然每個人都有，但大部分人的血性也只是止步於說說狠話，罵罵娘，敢動手的並不多，敢下死手的更少，敢玩命兒的少之又少，黑衣神女定下的不死不休是對血性的終極考驗。

不過最終巴巴達姆還是等到了挑戰者，此番上臺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雖然唐律規定女子十五便可成婚，但只有貧苦人家的女子才會早婚，大部分女子成婚的年齡都在十八以上，二十歲沒有成婚的女子也並不少見，之所以此人一上臺眾人就知道她是婦人而非少女，一是因為此人梳的是婦人峨髻，而非少女丱發，二是因為此人體態豐腴，明顯曾經生育過。

年輕婦人用的兵器乃是兩把窄刃長刀，鄉音很重，自稱名叫阿喜，來自黔中道。

雙方就位，鼓聲響起。

待得鼓聲驟停，巴巴達姆和阿喜同時拔刀前衝，近身搶攻。

巴巴達姆是紫氣修為，阿喜為淡紫居山，不過阿喜的刀法較巴巴達姆要精妙不少，可以彌補自己靈氣修為的不足。

在二人拔刀對戰的同時，太極石臺周圍也被黑衣神女佈下了靈氣屏障，黑衣神女之所以有此一舉想必有兩個目的，一是防止二人打鬥會殃及場外眾人，二是防止有人自忖不敵，抽身逃命，這是不死不休的打鬥，其中一人必須死在石臺上。

雖然女子也可以練氣習武，但陰陽有別，男人需要爭奪配偶，驅逐外敵，保護弱小，故此好鬥是他們的天性，在體力上男人也有著天生的優勢，再加上巴巴達姆的靈氣修為要高於阿喜，故此沒過多久阿喜便落於下風。

雖然落於下風，阿喜卻並未放棄，哪怕被巴巴達姆斷去了左臂仍在咬牙死撐，單臂進攻。

眼見對方的反擊已經對自己無法構成威脅，巴巴達姆頻頻轉頭看向黑衣神女，奈何黑衣神女熟視無睹，並不理會。

巴巴達姆雖然不願痛下殺手，最終卻也只能一刀貫胸，給了阿喜一個痛快。

待得阿喜萎靡倒地，黑衣神女面無表情的揮手清場，待得屍體和血汙消失不見，對戰之時一直停滯不動的沙漏開始重新滴落，繼續計時。

眼見黑衣神女未將沙漏重置歸零，場外眾人多有不滿，但眾人對黑衣神女多有畏懼，便是心中不滿也不敢質疑詬病，只能委婉提醒，只道神女忘了將沙漏重置。

黑衣神女聞聲轉頭，看向說話之人，“你知他，他不知你！”

由於黑衣神女解釋的不很詳細，場外眾人便多有不解，不過聰明人也有，知道黑衣神女什麼意思，巴巴達姆與阿喜對戰之時，場外眾人都在觀戰，對他的武功招式已經有所瞭解，做到了知己知彼，而巴巴達姆卻並不知道隨後上臺的挑戰者是什麼情況，在這種情況下給挑戰者留下一字的思考時間對巴巴達姆不公平。想要彌補這種不公平，就理應縮短挑戰者的思考和準備時間，巴巴達姆打的場次越多，眾人對他的底細就越瞭解，不過沙漏裡的砂礫剩的也就越少，留給挑戰者的準備時間亦越少。

巴巴達姆是胡人，胡人的武功遠不如漢人精妙，很快又有人登臺挑戰。

半炷香之後，巴巴達姆再度獲勝，不過他此番是慘勝，身上中了兩劍，傷及右臂和前胸。

待得清場過後，黑衣神女再度揮手，一股精純的銀白靈氣將巴巴達姆周身籠罩，待得銀光散去，巴巴達姆身上的傷勢盡數癒合。

見此情形，場外瞬時譁然一片，黑衣神女並不理會，而是再度輕拍沙漏，繼續計時。

黑衣神女此舉連釋玄明都看不懂了，“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以命相搏，落敗的一方連認輸的機會都沒有，必須保證絕對公平，”長生沉聲說道，“以逸待勞對戰疲軍殘血，有失公平。”

聽得長生解釋，釋玄明瞬時恍然大悟，他是僧人，雖然殺伐果斷，內心深處卻並不喜歡殺戮，故此他並不認可黑衣神女不死不休的規則，不過他也無法否認黑衣神女的確很公平，何為公平，公平就是確保雙方都不吃虧。

巴巴達姆沒想到黑衣神女竟然會給自己療傷，受寵若驚的同時連自己都感覺好像佔了不該佔的便宜，急顧左右，眼神之中多有忐忑心虛。

見巴巴達姆心虛發窘，長生暗暗嘆了口氣，巴巴達姆不知道自己並沒有得到額外的照顧，只是得了他應得的，實則他壓根兒就沒敢有此奢望，就算黑衣神女沒有為他療傷，他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黑衣神女當真將公平做到了極致，並沒有因為對方不要就不給，這是真正的良心做法，可不像那些走街串巷收購前朝古物的商販，只因對方不知道古物的真實價值就趁機騙取，給出對方滿意的價格就心安理得的撿漏，所謂的撿漏，本質就是利用弱者的無知對他們進行無恥的盤剝，不虧天道的做法不是對方多少滿意就給多少，而是在少有盈利的前提下，古物值多少就給多少。

隨後又有人上臺挑戰，此番上臺的亦是一個胡人，與巴巴達姆血戰良久，最終還是巴巴達姆重傷險勝。

此時沙漏裡的砂礫已經所剩無幾，等待砂礫徹底滴完，仙宮裡傳來了鳴金之聲。

黑衣神女站立起身，緩緩揮手，先前自石臺上消失的三具屍體盡數出現於石臺之上。

在場外眾人錯愕的注視之下，黑衣神女逐一出手，為三人治傷接續，轉而再施法術，招魂還陽。

落敗的三人死中得活，震驚莫名，待得回過神來，急忙上前衝黑衣神女叩拜道謝。

“王爺？”釋玄明又看不懂了。

“她的本意並不是讓他們自相殘殺，只是用這種方法篩選出那些願意為得到靈符而失去性命的人。”長生低聲說道。

二人交談之時，黑衣神女已經取下了纏在右腕上的那條黑蛇，手捏蛇頸，以指甲劃開蛇腹，取出蛇膽，轉而將死去的黑蛇化為掌心大小的黑色木盒，用以儲納蛇膽。

黑衣神女將裝有蛇膽的木盒扔向阿喜，“以無根之水調和，早中晚各喂一匙，可治嬰孩白血絕症。”

阿喜顫手撿起地上的木盒，緊緊的握在手中，瞠目結舌的望著黑衣神女。

不等阿喜緩過神來出言道謝，黑衣神女便將體內銀符轉授於巴巴達姆，與其他仙人握手轉授不同，黑衣神女並未與巴巴達姆近身接觸，而是相距寸許，隔空傳授。

待得靈符易主，黑衣神女隨即消失不見，石臺上只剩下錯愕的巴巴達姆三人和嚎啕大哭的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