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與長生朝夕相處,對於長生的言行舉止多有了解,但此番他卻有些看不懂長生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麼,實則也不是看不懂,而是長生的笑容背後蘊含著多種情緒,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精準的判斷出這些情緒都是什麼。

長生此時的心情的確很複雜,有歡喜和欣慰,有慶幸和後怕,亦有氣惱和憤怒,此前他曾委託倪晨伊尋找楊開的意中人,當日他曾交代過,如果這個女子已經許配了人家,就饋贈金銀,如果沒有許配人家,就將其帶走,而今倪晨伊帶走了這個女子,說明對方並未許配人家,也沒有與別的男人有所牽扯,楊開情有所寄,不曾落空遺憾,這是他歡喜和欣慰的原因。

之所以慶幸和後怕,乃是因為自己料事於先,提前想到對手可能會衝自己身邊的人下手,故此才會未雨綢繆,拜託倪晨伊尋找並接走了這個女子,所幸倪晨伊並未懈怠耽擱,及時找到並接走了這個女子,如果再晚上幾日,這個女子勢必落入敵人之手,屆時對手便可以利用這個女子來要挾己方眾人。

至於氣惱和憤怒,則是他雖然擔心敵人會衝自己身邊的人下手,卻沒想到他們真的敢這麼做,這種卑劣無恥的行徑若不加以制止,其他人勢必跟風效仿,不管此事是誰所為,都必須嚴懲重罰。

當日長生並不是親自拜託倪晨伊做這件事情,而是讓餘一代為轉述,此時餘一已經回過神來,見楊開雙目圓睜,愕然發愣,便低聲說道,“不用擔心,早些時候王爺曾讓倪大小姐暗中尋找幫助過你的那位姑娘,帶走她的女子應該就是倪大小姐。”

聽得餘一言語,楊開瞬時恍然大悟,他雖然寡言少語,不苟言笑,卻並不表示他愚鈍木訥,無情冷血,他知道長生心細如髮,也知道長生待人甚厚,但他卻沒想到長生竟然為自己考慮的如此周全。

“王爺。”楊開有心向長生道謝,卻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如此大恩,豈能言表。

見楊開語帶顫音,欲言又止,長生擺手說道,“不必多說,立刻驗屍勘察,儘快找出兇手。”

長生言罷,眾人立刻齊聲應是,餘一和釋玄明轉身進了米鋪,而大頭則留在外面盤問衙役。

楊開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壓住情緒,保持冷靜,但是當他再度看向正在走向米鋪的長生時,心中的感動和悲涼卻鋪天蓋地,洶湧而至,他不是傻子,早已根據長生近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猜到長生在安排後事,長生一直在為他們著想並做了無微不至的安排,而他卻想不出能為長生做些什麼。

一想到分別隨時可能出現,長生隨時可能離開,楊開便心如刀絞,唯恐大頭和那衙役看到自己眼圈泛紅,急忙轉身看向別處。

長生走進米鋪時餘一和釋玄明已經去了後院兒,米鋪分為前廳和後院兒,前廳是做生意的地方,後院是住人的,周老四一家是晚上遇害,屍體都在後院的幾處房間裡。

待長生去到後院兒,楊開已經自後面跟了上來,此時他已穩住了心神,來到後院之後率先往東南角落的一處廂房走去。

長生跟著楊開來到東南廂房,由於臨近茅房,廂房裡多有異味,房間也不大,只有一張簡陋的床榻和幾件破舊的生活器皿。

這處廂房應該是那啞女居住的房間,床上的被褥已經不見了,床上只剩下了一張草蓆。

楊開進門之後率先檢查了房門,隨後又拿起門後的頂門棍看了看,最後又走到木床前掀開了上面的草蓆。

眼見草蓆下面放著一把剪刀,楊開瞬時眉頭大皺,隨即拿著剪刀反覆打量。

長生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楊開在想什麼,“如果周老四真的做了什麼,倪晨伊不會讓他活著。”

“周老四隻貪財,但他有個傻兒子。”楊開說道。

“不管是誰,只要壞了那女子的清白,倪晨伊都不會讓他活著。”長生拍了拍楊開的肩膀。

聽得長生言語,楊開長出了一口粗氣,轉而扔了剪刀手指東窗,“當年她總是自這裡將稻米和粟米遞給我,由於短斤少兩,對不上賬,周老四沒少打她。”

“當年你扶棺返鄉時,可曾前來探望過她?”長生隨口問道。

“來過,”楊開點頭,“但我沒見她,只用當年裝米的布袋裹了十兩銀子扔進了這個房間。”

長生本想問楊開為什麼不見她,閃念過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那時閹黨當道,朝局複雜,楊開不確定他能不能扳倒閹黨,如果不能,己方眾人勢必遭到閹黨的清算,與己方眾人有關係的人也一定會遭受牽連。

“倪晨伊已經將她帶去了西域,那裡還是很安全的,”長生說道,“待得此間事了,你隨時可以去見她。”

“王爺,多謝您了。”楊開還是忍不住道謝。

不等長生接話,院內便傳來了餘一的聲音,“王爺。”

二人聞聲來到院中,只見釋玄明正在汲水給餘一淨手,餘一洗手的同時看向長生,“一家三口全部死於劍傷,死亡時間是昨晚三更前後,床前有半隻帶血的腳印,為道士雲靴所留。”

不等長生接話,餘一便再度說道,“其子生前曾經試圖進行反抗,但所持木棒已經斷為兩截,前端尚在死者手中,後端已然破碎分裂,釋玄明透過木棒前端扭曲的斷茬以及後端破碎的木屑推斷出對方用的是少林鷹爪功。”

餘一言罷,釋玄明介面說道,“什麼都做得假,內勁發力做不得假,少林寺的鷹爪功自帶旋勁,我絕不會看錯。”

餘一說道,“如果釋玄明不曾看錯,那此事就是龍顥天所為,房中之所以有云靴腳印出現,乃是龍顥天故意栽贓嫁禍給雲真子。”

“我都說了我不會看錯,你還如果什麼呀。”釋玄明皺眉。

長生尚未接話,大頭已然自前廳快步走來,“肯定是龍顥天。”

“何以見得?”楊開問道。

“我剛才問過那個衙役,昨晚打更的更夫看到幾個道士從米鋪後面的路上出現過,”大頭說道,“別說紫氣高手了,就算是藍色靈氣的江湖中人,不想讓更夫看到,他也看不到,除非對方是故意讓他看到的。”

聽得大頭言語,長生轉頭看向釋玄明,不等長生說話,釋玄明便正色開口,“是不是龍顥天我不敢說,但此人用的一定是鷹爪功,從抓住木棒到折斷木棒,再到捏碎木棒,全是大力鷹爪功的獨有力道,其他功夫模仿不來。”

“王爺,您就別擔心會冤枉誰了,不管是雲真子還是龍顥天,都不是啥好東西。”大頭說道。

長生緩緩點頭,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夜長一定夢多,拖的越久,變數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