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邊悠悠飄來一朵雲,寧淑妍外出去向師兄請求多留在觀雲城一段時日,蘇奕應約提著食盒來到花如雪院子裡。

花如雪正百無聊賴地爬在書案上,擺弄著裁決長老親手給她的任務玉簡。

見蘇奕推門進來,她勉強撐起腦袋,將手裡的玉簡丟給蘇奕,道:「侍劍宗的考核任務,只要完成這個任務就能去侍劍宗。」

蘇奕將準備好的糕點從食盒中拿出來,放到花如雪面前,他並不著急檢視玉簡,看她這副苦惱的模樣,就知道這次的任務不簡單。

「沒有把握?」蘇奕柔聲問道。

花如雪叼起一塊紅豆糯米糕,邊吃邊嘟囔著:「你看看玉簡的內容,就知道了。」

蘇奕端正地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展開玉簡,仔細看了眼上方的內容,垂眸道:「調查黃泉一刻。」

「對!黃泉一刻!」花如雪不解氣地又拿起一塊紅豆糯米糕塞進嘴中,表情兇狠地說道:「遲早有一日,我要揍白沐笙一頓!都是這小子,害我去遲了一個時辰。」

蘇奕輕輕揉了揉花如雪的腦袋,示意她莫要生氣,「黃泉一刻,冥界之毒重現於世,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迄今為止,黎三少爺中毒一事,知道實情的只有黎少主幾人以及你我二人。少城主讓我們去調查這件事情,一來因為我們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且你解了黃泉一刻。二來我們不屬於觀雲城任何一方勢力,調查起來沒有顧及。」

蘇奕說的這些,花如雪雖然明白,但就是氣不過白沐笙在暗處使絆子。

就算她和蘇奕沒有找到下毒之人,白沐笙也沒有任何損失。若是找到了,那白沐笙可就是白得了一個大便宜。

「此事,你怎麼看?」蘇奕問道。

花如雪拉起蘇奕的衣袖,隨意地擦了擦手,「黎茳芷風評不錯,在外沒有仇家,許是世仇或是他無意間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黃泉一刻已經解了,下毒之人若是想置黎茳芷於死地,想必趁我不在時已經再次出手了。」

但自打回到觀雲城,並未聽到什麼不好的訊息,當然也不排除,下毒之人已經離開了觀雲城的可能。

「若為世仇,觀雲城中與黎氏結仇的有安氏和田氏,兩家安氏底蘊最為深厚,最可能下手。」蘇奕繼續分析道:

「若是無意間撞破陰謀,能拿得出黃泉一刻的人,藏身之處當在世家之中。為了防止陰謀被發現,滅口為先,黃泉一刻並非首選。」

因此,黎茳芷無意間撞破陰謀慘遭毒手的可能性較低。

「你解了黃泉一刻,下毒之人許會自己找上門來,過幾日我們再去拜訪黎三少爺。」蘇奕道,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對方找上門來。

花如雪點頭應下,忽然她想起什麼,抬頭問道:「那我這幾日多在外頭轉一轉,多給點機會?」

蘇奕搖頭輕笑一聲,「這倒不必。」

做的太明顯,反倒會打草驚蛇。

見花如雪又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蘇奕拿出手帕放在一旁,問起她將楊凌帶回來的事情:「你將楊凌帶回來,因為安小少爺?」

她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讓她幫人還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花如雪三兩下吃完糕點,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神情認真起來。

「魁枋說過,安木榮不太對勁。我們離開黎家時,黎茳芷和安木榮走的未免太近了些。多瞭解瞭解安木榮,不算壞事。」

魁枋暗殺安木榮多次,有幾次確定得手,但最後安木榮卻毫髮無傷。

還有楊凌口中,那些自願成為安木榮妾室的修士。

心悅安木榮的鳳雅歌、安木萱,以及現在

的黎茳芷。

處處都透露著怪異。

「你不覺得,楊凌手中拿著安木萱的信物,卻說安木萱心悅安木榮,就跟風正宇拿著鳳雅歌的信物,鳳雅歌卻嫁給了安木榮一樣?」花如雪問道。Z.br>

風正宇說鳳雅歌和他定情在先,最後在風夙和安木榮的安排下,不得不嫁給安木榮。

安木榮卻說,從始至終他和鳳雅歌兩情相悅,不存在第三人。

如果當初風正宇沒有在鳳雅歌的事情上說謊,那他和楊凌經歷的事情,豈非相似?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可惜風正宇已經死了,沒有辦法求證。

蘇奕輕輕搖頭,感情一事,一向複雜,「楊凌所說的話並非事實,三小姐喜歡的是何人只有三小姐自己知道。」

「也對,楊凌心悅於安木萱,安木榮算是他的情敵,他眼中的安木榮,多多少少跟我們眼裡的安木榮不一樣。」

花如雪盯著碟子裡所剩無幾的糕點,腦海中閃過一個清冷的面容。

如果沒記錯,在葬劍崗時,安木菀曾告誡她遠離安木榮。

那時,安木菀似乎看了她許久,像是在確認什麼。

確認什麼?確認她有沒有喜歡上安木榮?

花如雪驚訝於腦海中突然出現的想法,雖然匪夷所思,但可能性較大。

她扭頭緊張兮兮地向蘇奕問道:「你說這世間有沒有可以改變人心智的法寶?能讓毫不相干的兩人,互相愛慕?」

蘇奕聞言有些詫異,隨即搖頭,道:「法寶可以改變人的外表,卻無法改變情感。」

能控制人心的法寶,一向極少,即便有,一旦使用必會露出馬腳。以安木榮、安木萱、黎茳芷等人的身份,若是被人控制了神智,家中長輩必定會發現。

聽到蘇奕的回答,花如雪也打消了心中的顧慮,就算真有這樣的法寶,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能是叫人喜歡安木榮吧?

想到這裡,花如雪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喜歡有什麼用?那是最沒用的東西。

「哦對了,寧姐姐說要留在觀雲城修行,一直到下次獸潮。」花如雪將擦手的藍色帕子展開,帕角繡著一隻小狐狸。

這帕子甚是眼熟,寧淑妍也有一塊,是在思過崖時,蘇奕遞給寧淑妍擦淚用的。

花如雪重新將帕子疊好放回書案上,她歪著腦袋,等待著蘇奕的反應。

蘇奕神情溫和地收拾著書案,待收拾整齊,才抬眸看向她,問道:「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寧姐姐說她要修心,她需要一個夫子,還叫我教她如何辨別人心善惡。」

說到這裡,花如雪停頓了片刻,她不信人,因而所謂善惡好壞,她從不在乎。

「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哪能去禍害寧姐姐?寧姐姐問我師從何人,我沒有一絲隱瞞,寧姐姐那邊就有勞兄長了!」

花如雪抬起腦袋,笑彎了眼睛,跟著蘇奕唸書時可沒少被他戲耍,這回要藉著寧淑妍之手,報復回去!

蘇奕微微蹙眉,轉頭看向門外,並未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花如雪不死心地繼續勸道:「寧姐姐一顆赤誠之心,一身正氣,她有心見識,你就將從前講給我的故事,都講給她聽聽。」

蘇奕低頭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雙眼睛乾淨純粹,一眼就能看到底,與夢中那人一樣,眼中似乎什麼都容不下,又好像裝下了世間一切。

良久,他才道:「你就不好奇,那些書從何而來,那些故事我從何得知?」

「從何得知?」

花如雪順著他的話

問道,蘇奕不說她險些就要忘了,這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但他的見識和表現出來的不同尋常的沉穩,就好像經歷了很多事情。

蘇奕沒由來地問了句:「你相信夢嗎?」

「夢?」花如雪皺著眉頭,那可是比幻境還要虛假的存在,她可不信夢。

見蘇奕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情,花如雪忍不住繼續問道:「什麼樣的夢?」

「夢裡有一座城,那座城名為荒城。」

「荒城?這名字有些熟悉,仙歷三萬年人界有一座荒城,那座城無人管轄,城中都是窮兇極惡之人。」花如雪將自己所知的有關荒城的記載都說了出來。

蘇奕輕輕搖頭,並不是那座荒城,「那裡有滿城梨花,每年春日會下起一場梨花雨,城民們會挖出埋在樹下的梨花醉,邀請過路人的同飲。」

「過路的人,或人或妖,或神或魔,又或是仙、鬼。六界眾生匯聚於此,無人行惡無人作亂,他們信奉眾生平等,信奉無恩無怨即為平等,信奉趁興而來盡興而歸,肆意灑脫。」

「那裡的魔獸不傷人?」花如雪好奇地問道,不歸林裡的魔獸可是見人就殺,毫不留情。

「那裡沒有殺戮。」蘇奕認真地回道,「不僅沒有殺戮,妖也可以化作人形。」

妖,化作人形的妖?花如雪震驚地睜大眼睛。

輪迴石告訴她,世間沒有像她一樣擁有人形的妖,蘇奕卻說有,在夢中的荒城。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地方,那她就不是一個妖了。

她有些激動地問道:「荒城在何處?」

蘇奕看向門外的日光,初次看見荒城,也是在陽光明媚的春日午後,他睡倒在書案前,一睜眼就看見滿城梨花飄搖。

他走在如夢如幻的街道上,任由梨花落了滿身,一回頭卻發現尋不到來時的路。就在他萬分焦急時,不遠處走來一位眼含歉意的女子,她彎腰蹲下不經意間露出九條尾巴,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荒城在何處?」見蘇奕出了神,花如雪又重複了一遍問話。

蘇奕回過神來,低聲道:「夢裡。」

那夢太過真實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真的去過。

「到底是什麼樣的夢,你再仔細說說,我為何沒有夢到過?」花如雪扯了扯蘇奕的衣袖,央求他再說說,關於夢境,關於荒城,關於化作人形的妖。

她實在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