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正堂內,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只有桌子高矮的白沐笙剛揉著腦袋準備離開,忽然他感受到城主府的結界波動,立即使用靈力穩住身形。

待花如雪等人進入正堂內,見到便是平日裡風度翩翩、舉止優雅的少城主。

白沐笙在一行人中看到日思夜盼的小小身影,旋即放下手中的茶,上前關切地詢問道:「小雪妹妹可尋到人了?」

不等花如雪回話,著急尋弟的黎楚一把將羅盤放在白沐笙面前,道:「老弟,你快把這東西修一修,價錢好商量,阿芷不見了半個時辰,我急!」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從白沐笙的角度看去,羅盤的位置剛好擋住了花如雪,白沐笙側頭眼裡只有他心心念唸的小雪妹妹。

蘇奕從白沐笙熱切的眼神裡看懂了什麼,他低頭示意花如雪按照白沐笙之前的要求來。

秉著有求於人不能冷臉相迎的原則,花如雪扯起嘴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嚴肅,思及白沐笙的要求,她認真地回答道:

「哥,羅盤壞了,沒找到人,我也急。」

「小雪別擔心!我馬上修好!」白沐笙眼前一亮,心裡抹了蜜似的,滿腦子都是:她叫我哥了,她又叫我哥了!

白沐笙一把奪過黎楚手中的羅盤,爭分奪秒地修檢。

見白沐笙修的認真,黎楚淺淺地吐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到同樣等著羅盤的花如雪和蘇奕兩人,這才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詢問兩人在找誰。

「君奕和君雪,所尋何人?」黎楚問道。

蘇奕道:「東陽寧氏,寧淑妍。」

「東陽寧氏?」聽見尋的是東陽寧氏之人,黎楚警覺地追問道:「可是東陽寧氏家主寧楚鳳的愛徒?」

「正是。」

「這可不妙,寧家主最是護犢子,早些年小輩間打鬧不小心受傷,愣是提劍找上門來討要說法。」似是想起些不好的回憶,黎楚搖頭又問:「不見了多久?」

「已餘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黎楚聞言心間不安的情緒消減了些,他道:「觀雲城城風淳樸,嚴禁內鬥,不會有人傷害寧家主的愛徒。」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獸潮將至,觀雲城人人忙著對戰獸潮,便是有私仇也不會在這個時期去招惹東陽寧氏。許是遇到友人,促膝長談去了,你二人不必如此擔心。」

花如雪忍不住抬眸向上看去,心道:也不知道是誰半個時辰不見黎茳芷而已,就急的失了分寸,亂闖城主府,還好意思說她?

不過黎楚這番情真意切的勸慰的話有些耳熟,似乎聽過一遍,這不正是白一的那套說辭?

感情觀雲城的人這是共用一套說辭……

白一候在一旁,神情略顯得意,心道:少城主威武!少城主的考核答卷,竟連黎少主也學了去!他跟在少城主身邊,一定更要多學多記!記好筆記然後賣掉!

夜幕之中,城主府後院的紫雲英悄然綻放,白潯詫異地望著滿地突然出現的紫紅,緊接著身後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城主可想知道這些花為誰而開?」

白潯神色淡然,甚至連出招試探說話人的興致都沒有,他專注於身前盛開的花海,清冷的背影似乎在說:閣下請便,他只當從未看見。

那人身披黑袍周身氣息內斂,無法分辨其修為境界,只能靠聲音分辨出他是位預謀已久、自命不凡的男修士。

今日這花時隔十四年第一次盛開時,那人一定見過,並且知道原因。

若換作其他人,也許會順著那人的話繼續下去,可白潯並非常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他在這裡等待花開,是

希望這片花海能讓他模糊的記憶清晰起來。

黑袍男子見白潯不為所動,失笑道:「城主在等的人不會回來,何不去尋上一尋?」

這黑袍男子似乎能輕易地看透別人的想法。

白潯聞言平靜無波的眼底閃過一絲波動,這個提議的確讓人心動。

白潯抬頭望向不歸林上方的天空,若不是答應過模糊在記憶裡的人守好觀雲城,他此刻已經離開。

「城主可曾想過,為何這世間再無人提起他的名字,為何無一人記得他?」說話間,黑袍男子呈上一畫軸。

畫軸緩緩開啟,從上到下,先入眼的是一頭銀髮,緊接著是一雙靈動的狐狸眼,他似是在注視著最珍視的人,眼中的歡喜彷彿要破開這張薄紙。

畫軸最下方則是兩人身處的這片紫雲英花海。

白潯看著畫軸愣神,畫中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與他記憶裡總喜歡搖著尾巴的人重合,可每當他想要細細回憶時,便有一層雲霧遮擋在眼前。

「如此,城主可否聽一聽交易內容?」黑袍男子將畫軸交給白潯,那雙藏在暗處的眼睛溢位黑霧。

黑霧緩緩靠近白潯,白潯警惕地打散那團黑霧,眉峰微動,「魔氣?」

這世間不許人入魔,人與魔氣互不干擾,人無法控制魔氣,魔氣也無法控制人。

而眼前的黑袍男子卻可以控制魔氣,亦或說修煉魔氣。

黑袍男子操控著黑霧,被打散的魔氣重新凝聚,他壓低聲音道:「那個人的存在和名字被列為禁忌,打破禁忌的方法,只有使用另一種禁忌。」

黑袍男子繼續說道,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真誠,可事實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冷漠:「為表誠意,我先解開你身上被封存的記憶。世人無法修煉魔氣,你也一樣,這道魔氣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話音落下,黑霧席捲而來,纏繞在白潯身上的枷鎖忽地解開,他握著畫軸的雙手因腦海中逐漸清晰的記憶,不可控制地顫動著。

與此同時,白潯身旁的紫雲英忽然收攏了花朵,只餘一片熟悉的青翠。

黑袍男子身形微動,輕咳兩聲,幫助白潯解開禁制似乎費了他不少心力。他朝城主府正堂的位置看去,道:「今日是月圓之時,城主如此放心少城主離開城主府?」

白潯自然知道就在剛剛白沐笙離開了城主府,可他並不在意。人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白潯收起眼底的波瀾,他像是沒有聽見黑袍男子的話,自顧自地帶著黑袍男子去往城主府的暗室中,將畫軸掛在暗室裡最顯眼的位置。

「交易。」白潯恢復成以往淡漠的樣子,只有在看見那畫軸時眼中才會有一絲情緒起伏,半喜半憂。

黑袍男子又咳了兩聲,似是沒想到白潯對畫中人竟這般執著,對其他人如此淡漠,連白沐笙都不在意。

「在那之前,城主可否答應我,絕不殺一人?」

「誰?」白潯將目光從畫上移開,昏暗的屋子裡,他的聲音格外平靜,平靜到有些冷漠。

「一個孩子,你也認識。」

這話一出口,白潯的目光沉了沉,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問道:「名字。」

黑袍男子似是沒想到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說的是誰,卻還要再確認一遍。

他猶豫了三息,吐出三個字:「花如雪。」

白潯聽到這個名字,眼裡閃過一絲冷意,他盯著畫軸半響沒有答話。

那方,花如雪尚不知自己竟淪為了旁人交易的前戲,她和蘇奕正隨白沐笙、黎楚等人去往安氏所在的方向。

一行人中白沐笙行在

前,他辨出羅盤被人動了手腳,本想告訴花如雪接觸過羅盤的人都有問題,但一想到以她的聰慧定料到了這點,他便沒有多說。

不過,思及花如雪身旁藏著心懷不軌之人,白沐笙頓時坐立難安,決定親自出手尋人。

更何況根據羅盤顯示,寧淑妍和黎茳芷兩人,同在觀雲城內城北方。

黎茳芷他暫且不知,可寧淑妍,他分明探察過此人這些日子並未進入內城,也未出過外城。

為何羅盤會顯示她在內城?

一行人根據羅盤的指引,很快行到了安氏的勢力範圍內。

長街上長明燈未燃,一片漆黑,四周只餘一行人清淺的呼吸聲,詭異的氣氛霎時蔓延開來。

黎楚見狀不由得心生怒意,「安氏何時竟窮到連一盞燈都點不起了?」

黎楚正欲朝前走,白沐笙卻伸手將人攔住,警惕地看向前方,開口道:「且慢,這裡有問題。」

花如雪聞聲停下腳步,黎茳芷在安家她是知道的,但她想不通為何寧淑妍也會在安家。

眼前長街上的困境,是何人所為?有何目的?

「安氏幾時在這裡佈下了迷蹤陣?」黎楚冷靜下來,打量著四周。

「拖延時間。」花如雪和蘇奕同時說出這四個字。

就跟田微陌的護衛和羅盤上動的手腳一樣,這迷蹤陣也是為了拖延時間。

可這陣一旦佈置出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擺明了——安家有問題。

花如雪仔細算著時間,亥時將至,距離寧淑妍失去聯絡已有五個時辰,距離黎茳芷離開黎氏不見蹤跡已有一個半時辰。

若之前的推論為真,鬼君楚明佔據了安月明的身軀,他借用安木榮收集單靈根修士製作傀儡,此刻正在抽取黎茳芷的魂魄完成製作傀儡的最後一步。

以他鬼君的修為,即便在人界修為被壓制,他若想逃,誰人能攔?

現在卻用這些小把戲拖延時間,有些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