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一身官袍,體魄軒昂,下顎留短髯。

他生的國字臉,長眉虎目,眼神炯炯。

一同出來的還有七八個人,為首的是太常周平,剛才說話的也是他。

此外還有三個胡人,也和張騫一起走出來。

一個是當年張騫出使的嚮導甘父,兩人是生死之交。此人頭髮微卷,身形瘦高,手上帶著厚繭。

他隨同張騫出使回來後,被封為奉使君,同樣在朝為官。

另一名胡人身形魁梧,滿臉鬍鬚,身後還跟著一名胡人近隨。從走出來的幾人身位上看,這名胡人和九卿之首的太常周平並肩,顯然地位極高。

同行的人裡,還有一個是公孫敖。

武將包括衛青在內,多和張騫關係不錯。

他出使歸來,衛青曾多次找他談論西域的地理地勢,兵備武力等情況。

公孫敖和張騫一同走出來,看了眼霍去病,不動聲色的示意他注意那個意態不凡的胡人。

“這胡人的身份顯然不簡單,是西域來的……”霍去病忖道。

此時幾人來到殿前,分別落座。

“霄遠遵太常教誨。我數次請戰,霍侍中皆不應戰,是我一時情急,言語不當,請侍中見諒。”張霄遠身形微躬,挑著眉梢觀察霍去病的反應。

太常周平來到客位首席入座,也看向霍去病:

“今日不僅是博望侯受封開宴,且有貴賓到我大漢觀禮,不如霍侍中趁機指點一下他們幾個?”

霍去病淡淡道:“靠推演這種兵策來指點他們?”

太常周平笑道:“霍侍中許是看不上這種推演小術,然則這種推演之法若是尚不能勝,又怎麼能奢望真實的戰場上,可以取得好的戰績呢?

霍侍中與霄遠對弈,正可讓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也好讓貴使看看我漢軍未來的傑出將領。”

貴使……霍去病看見公孫敖入座後,也在給自己使眼色,想讓他趁機展現兵鋒。

這胡人被稱作貴使,難道是代表西域來觀測我大漢國力的?因為顧忌匈奴,所以不敢大張旗鼓的來,而我這兩日帶兵外出操訓,竟不知長安來了這麼個胡人……霍去病閃念間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因為有這胡人在,連公孫敖也期盼他能出手。

張霄遠在周平話落後,再次請戰道:“請霍侍中賜教。”

霍去病道:“你想用兵策推演和我對壘?”

張霄遠精神一振:“正是,兵策之法,勝負一目瞭然……”

霍去病:“你想怎麼推演?”

“仍用剛才這一戰做過程,雙方各領兵五萬,演化攻守之勢。”張霄遠目光灼灼。

他最為擅長的正是以兵策推演代郡的勝負手。

眼見霍去病答應,心下大喜。

“大兄認為兩人以兵策推演,誰獲勝的希望更大?”劉陵壓低聲音問兄長劉遷。

劉遷淡定道:“霍去病能得陛下看重,絕非無能之輩。”

“所以兄長竟然是看好霍去病?”劉陵有些驚訝。

劉遷道:“但霍去病過於託大,他顯然沒把張霄遠當成對手。古今多少將領都輸在輕敵上。”

“推演兵策,雖然比不得真實戰場,但也能體現出將領的部分能力,霍去病若心存輕視,並非沒有輸的可能。”

劉陵微微點頭。

張霄遠明顯為眼前的交鋒準備了許久,必是有些把握。

劉遷話落,側身對稍後位置的一個隨員道:“霍去病若贏,你便出面邀戰,他不知你來歷,稍存輕視必敗於你手。”

“若他輸了呢?”

他身後的隨員三十餘歲,身上有一股隱藏的鋒芒,正是那日霍去病釋放騰蛇離體,靠近淮南王府,被其生出感應之人。

劉遷冷笑道:“若他輸了,你更要出手,讓他連敗兩場。”

此時張騫和身畔的胡人竊竊私語,顯然是在介紹兵策推演的規則,規矩,及雙方身份等事。

太常周平則道:“霄遠,既然霍侍中謙讓,那就由伱先選,想來霍侍中不論用哪邊都有把握。”

張霄遠答應一聲,忖道:那日我在陛下書房,親見霍去病領兵之勢,鋒銳至極。且我聽大父說過,霍去病少時曾和衛青,陛下推演兵策,素來善攻。如此,我當力求穩妥,揚長避短。

“我選……匈奴,主攻,請霍侍中率軍防禦,守城。”

張霄遠做出了選擇,讓霍去病放棄攻擊優勢,轉而防守:

“你我各五萬兵,看霍侍中有什麼手段,能防住我的攻勢。”

霍去病擺手道:“那我開始佈防了。”

張霄遠失笑道:“霍侍中請便!”

開始了,劉相,劉溪等人皆是滿臉期待。

對面的白羽也是目光一亮,等著看霍去病的表現。

“既然是我主防,那我會先將四萬五千人,分派到代城周邊小城,與代城遙相呼應,若匈奴來攻,代城的五千兵馬齊登城頭,軍威盡顯以惑敵,讓匈奴人知道代城難攻。

匈奴若繞過代城,想劫掠周圍小城,則各城預先埋伏的兵馬齊出,形成關門捉賊,圍殲破敵之勢。”

“適時匈奴人遠道而來,我軍則以逸待勞,各城並出,如同口袋,匈奴部眾失去了平原縱馬的優勢,被圍在其中,必遭重創。”

隨著話音,霍去病放出一股兵家氣機,融入簡書,衍生出自己口述的變化。

殿內隨著霍去病的描述,變得安靜下來。

霍去病雖是守勢,卻是守中有攻,分兵各城蓄勢待發,針對的正是張霄遠剛才和公孫敬聲交手時所說,分兵往代城東西兩端,劫掠其他小城的策略。

霍去病的戰術淺顯易懂,連不懂兵事的人也是一聽就明白了其中關鍵。

張霄遠沉聲道:“你一共五萬人,調出四萬五千人去代城周圍,則我攻代城,你如何守得住?”

霍去病好整以暇道:“先不說代城還有五千精銳。

單說我大漢北部的代城,一直是和匈奴交鋒的前沿,你之前也說代城城高牆厚,正因為多年和匈奴交鋒,代城的防衛逐年增強,匈奴人早年攻代城,還和我漢人互有勝負,但他們善騎卻不會攻城。

近些年,當他們發現代城越來越堅固,想攻下代城,耗費巨大,已經不肯花大力氣攻城,多是繞城而過。我為何要留下大量兵馬在代城閒置,而不調往周邊,引匈奴人入伏,圍殺之?”

張霄遠面色微白。

霍去病的守勢說來簡單,實則依靠的是對形勢的準確判斷,連用以逸待勞,關門捉賊等計,且毫不牽強。

殿內眾人聽了也覺得以匈奴人的囂狂好戰,必會繞代城而過,大機率會墜入伏擊,落入霍去病的算計。

張霄遠馬上道:“霍侍中怎知我看不破你的計策,若我提前識破,不分兵襲擾周邊小城又如何?”

霍去病道:“你攻我守,你不攻就要無功而返,從草原深處千里而來,難道是為了在代城外邊紮營休息?”

殿內眾人愣了愣,齊齊失笑。

戰場交鋒用計,比的是對形勢的準確判斷,靈活變化,好的計策其實大多不復雜。

霍去病的守勢中藏著凌厲的反擊。

張霄遠想找出破解之策,但連想數條計策都覺得過於牽強,只要說出來,霍去病必能隨手破解。

此時霍去病送入一道兵家氣息進入推演竹簡,其內迅速變化,代城周邊城池,伏兵隱然相連,變得殺機暗藏,證明霍去病所言可行。

而張霄遠缺乏有效應對,直接判負。

他率領的匈奴兵,最好的結局是無功而返,稍有不慎就會被引入伏擊。

張霄遠怔了片刻,忽然道:“若我選守城,也用你剛才之法,藏兵在代城周邊小城當中,形成以逸待勞之勢。換成你統帥匈奴,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