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彩虹的微笑

“你覺得我那樣做對嗎？”

考場上被人抄答案，沒有配合，反而在拒絕不成之後告了老師——這樣是對還是錯？

對於女孩的這個問題，許哲給出了一個跟他表面年齡不太相符的回答：“那要看是哪種價值觀了。”

“價值觀？”

“人生中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衡量，需要做出選擇，因為那意味著不同的價值觀。如果你認為最重要的就是公平，是原則，那就應該舉報。但如果你覺得人際關係更重要，那就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星葉停下了腳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女孩低聲說：“蔣文怡說那是月考，不是高考又不是中考，為什麼不能讓她糊弄一下家長，反正又不會妨礙到我……我這兩天就在想，她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許哲：“不同的價值觀，每一種價值觀都是一種道理。她會覺得，告老師比作弊更糟糕，因為這樣很不講義氣。你把公平原則看得很重，而她看重人際關係，看重義氣。人和人的價值觀不一樣，事實就是這樣。”

宋星葉忽然抬起頭，凝視著他，問：“那你覺得，她更對，還是我更對？”

許哲：“長久來看你們倆都會吃虧。伱可能吃虧在人際關係，而她吃虧在不講原則。”

宋星葉：“不是，我就想問問你，你覺得……”

許哲：“我當然更欣賞你。但你要明白一點，你講原則，不能指望著別人也跟你一樣想，更不能指望著別人犯了錯就會乖乖認。不是每個人都是像你這樣的乖孩子。”

宋星葉低垂著頭，嘴巴微微嘟著，小臉上掛著肉眼可見的委屈。

許哲前一世雖然幾乎沒有人際交往，但網上關於男女的討論還是看過一些。他記得，有不少人都總結過，女生往往比男生感性，她們要的不是講道理，而是你能站在她那邊，對她表示支援。他覺得不只是女生，很多時候男生也是如此，情緒的感受比邏輯的圓滿更重要。

於是他說：“反正說到底，蔣文怡她們怎麼說、怎麼想，那都是她們的事。我覺得你很棒，老師和你爸媽都覺得你很棒，這不就夠了……”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宋星葉並沒有被安慰到，反而咬著下唇，眼圈更紅了。

她說：“可是我媽也沒有覺得我很棒。她說，我做得不對，因為蔣文怡的爺爺是什麼院的老領導……”

許哲愣了半晌，問道：“那你爸爸呢？”

宋星葉：“我爸覺得我沒錯。但就是因為這個，我爸和我媽吵了起來……”

接下來她講了不少，關於她的父母是怎麼吵架的，以及在此之前父母之間是如何的融洽，家裡是怎樣的平靜溫馨，可現在……

而許哲一邊聽，一邊想著。

他意識到，前一世這個女孩想不開的原因，除了學校裡的人際關係，還有家庭問題。跟自己和唐凌菲的不同，宋星葉的父母要正經許多。輕易不吵架，可一吵就是難以彌合的大裂痕。

等女孩說完，許哲便總結道：“所以你爸媽的主要問題，就是太過認真了。”

“太認真？”

“對，人活一輩子其實沒必要那麼較真。眼光放長遠一點，過不去的坎很可能只是一條小水溝。就比如說吧，你和你媽媽其實沒必要太在意蔣文怡。她家庭背景再怎麼樣那是她的長輩，而她本人只是個在長輩跟前沒什麼話語權的初中小屁孩罷了，不會礙事的。”

宋星葉忍俊不禁：“我們不也是初中小孩……而且，你怎麼知道蔣文怡在她家沒話語權？”

許哲兩手一攤：“學習不好的孩子沒什麼話語權，都這樣。而且你和你爸爸也用不著太在意原則，畢竟月考而已。有種讓她到高考還能作弊？她做不到的，平時作弊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只是小事而已。”

宋星葉：“是嗎？”

許哲很是肯定地說：“對，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這才是大事。你也別那麼奇怪地瞪著我，講真的，心情好了學習效率才會高。”

“心情好效率就高？好吧，你是全班第一。”

說到這，宋星葉不由得微笑起來。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不知不覺間，周圍的雨似乎變得越來越安靜。

“在這裡右拐，嗯，再過兩條街，就到我家的小區了。”宋星葉指路道。

許哲：“你家離學校原來這麼近？比我家還近，這需要坐車麼？”

宋星葉捋了一下馬尾辮的髮尾，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許哲：“好吧大小姐，恕我冒昧。您肯定是需要坐車的。”

宋星葉抬起手就想打他，當然，是那種開玩笑似的打鬧——但出手之前她卻突然僵住。雖然現在才初一，但她印象裡，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跟別人嬉笑玩鬧了，以至於現在都不習慣。

不過她這種不太自然的動作，許哲似乎並沒有注意到。

他說：“以後你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也可以跟我講講。當然也不一定非得是我。只要能聊，把不開心的事情跟人聊聊就好。傾訴就是一種發洩，會讓你舒暢很多。”

宋星葉點了點頭，雙手拉了拉書包的揹帶。她看向身旁少年的側臉，這時，才發現周圍的雨勢確實小了很多。

只是一直有傘遮擋著，讓她察覺不到。

安靜了一會，宋星葉忽然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太死板了呀？”

許哲：“沒有人是完美的。你長得好看，成績也好，家境也不錯。如果性格還特別完美、八面玲瓏，那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宋星葉一隻手捂著嘴，但還是擋不住那開心起來的笑意。

繼續走，又走了幾分鐘，便進了女孩家所在的小區。

許哲把她送到家樓下。

這時，雨已經停了。

“你上樓吧，我要回家了，下週再見。”以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告別之後，許哲轉身離開。

但宋星葉並沒有立刻走進去。

她站在單元樓的門口，看著許哲漸漸走遠的背影。

彩虹像是一道橫亙天地間的拱門。而少年迎著夕陽的金光，彷彿走進了彩虹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