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娟被姐弟倆弄得手足無措,見許誠愣著一直不說話,望向他,無助道:“阿誠,你倒是說句話啊。”

許誠張了張嘴,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明銳知道,現在他介入他們一家的事不合適,向許誠靠近點,低聲說:

“爸,在知宜和小安面前,你是父親,不是老師,或許多年來,你將兩種身份混淆了,現在是一次糾正的機會,教育契機失之交臂,你得有所為才行。”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明銳的話一下點醒了許誠。

他緩緩走過去,坐到姐弟倆的另一邊,瞧著還在抱頭而泣的兩個孩子,一臉沉重。

他艱澀抬手,想摸一下他倆的頭,卻僵在半空,就是放不下去。

許誠深吸口氣,收回半空中的手,努下嘴,艱澀開口:

“丫頭,爸,爸怎麼會不愛你倆呢?爸和你媽,把這一輩子的心血都用在你和小安身上,只恨給你倆的愛太少,小時候,爸就是怕你倆讀不好書,長大會活得太辛苦,所以對你倆難免……”

許知安突然抬起頭,紅著眼瞧向他,控訴起來:

“爸,你就是嫌棄我和我姐,難道我姐說錯了嗎?我姐那麼努力,都拿到上研究生的名額了,你還說她是瘸子裡面拔將軍。

她那麼厲害,在你眼裡都是瘸子,那我呢,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又聾又瞎又瘸?!

不管我倆怎麼努力,你從不誇我倆!你都把我倆嫌棄成那樣了,還說愛我們?你就是不愛我和我姐,不愛!”

許誠臉色灰暗,望著許知安,只覺口中發苦,眼角突然溼潤,嗓子一哽:

“小安,就,就算嫌棄,爸也無法不愛你和你姐呀……你倆是我的孩子,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爸,很愛很愛你倆……”

要是有可能,他想把自己的心剖出來讓這兩個孩子看。

李子娟趕緊接道:

“孩子,你爸給你們的愛,不比媽給的少啊。他就老想著寧給你們個好心,不給你們個好臉,才弄成現在這樣。

你們要多想你爸的好,要不是你爸從小逼你倆,事事為你倆謀劃,現在你倆能順順利利找上帶編的工作嗎?

遠的不說,你看你大姑家的那幾個孩子,哪個不羨慕你倆有個好爸爸,好工作?

你表姐表妹都說,她們四個要是能有你爸這樣的爸爸,也不至於連個高中都上不了,現在找不著體面的工作,就算找上個能幹的工作,還動不動遭不三不四的人惦記,活得艱難得很。”

此話一出,許知宜和許知安的哭聲小起來,但仍未停下來。

氣氛就此僵住。

明銳瞧著坐在床上的許家四口,思考片刻,開口道:“爸,愛與傷害是兩碼事,我覺得,知宜和小安需要你的道歉。”

聽到明銳說話,許知宜猛然抬頭,看到他就站在她的臥室裡,一臉震驚。

明銳什麼時候來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她的注意力一下轉移到他身上。

她剛才的所做所為他都看到了,聽到了?

許誠緊緊抿下嘴,慢慢站起身,話語裡帶著愧疚和委屈,“明銳說的對,丫頭,小安,爸傷害了你倆,對不起,爸就是……”

突然間,他哽咽難語,在眼眶裡的淚流出來前,疾步走出許知宜的臥室。

李子娟一看許誠那樣,趕緊下床跟了出去,“阿誠……”

許知安瞧著父母的背影,又看看明銳和許知宜,用袖子擦乾自己的眼淚,起身道:“姐夫,我先出去了,你和我姐好好談談吧。”

“謝謝小安。”

屋裡只剩下明銳和許知宜。

明銳走到床邊,坐到許知宜身邊。

許知宜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挪了挪身體,背對著他,用手背擦著眼淚。

明銳由著她,將旁邊的紙巾盒拿過來,遞給她,瞧著她接過紙巾盒,抽了兩張紙巾。

他沒馬上說話,一直等她不再抽紙巾,從她背後伸手,輕輕掰開她的右手,掏出她捏在手裡的廢紙巾,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裡。

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保溫杯,這習慣還是和他住一起時養成的。

明銳起身,拿起保溫杯一掂,裡面有水,順手擰開杯蓋,將水杯從她後面遞過去,聲音輕柔:“知宜,先喝點水。”

許知宜側首瞧一眼保溫杯,沒接。

“聽話,哭了那麼久,嗓子都啞了,喝點水,潤潤嗓子。”

又滯了一會,許知宜伸手接過水杯,連著喝了幾口後,雙手捧著保溫杯,垂首不語。

明銳盯著她的背影,剋制地吸口氣,喉結滑動兩下,抿下嘴:

“知宜,人的情緒會在某個點破防,從而做出衝動的決定,現在,你能冷靜下來嗎?”

明銳看到她盯著手裡水藍色的保溫杯,背對著他,點點頭。

“除了有關你爸的話外,其他你說的,是一時衝動之言嗎?”

他無法說出“你不嫁人了這句話”。

許知宜的後背明顯僵一下,稍後,她搖搖頭。

明銳的心猛地一沉,嗓子有點犯腥,“你,還需要時間考慮嗎?我懇請你慎重考慮。知宜,我不催你,我能等。”

突然,許知宜轉過身,摟住明銳的脖子,撲到他懷裡又哭起來。

保溫杯被打翻在床,裡面的水打溼一大片床單。

明銳緊緊摟住她,頭靠在她肩上,眼角溼潤起來。

許久,他開口,嗓音帶哽,“還是怕嗎?”

許知宜抖動著雙肩,在他懷裡點頭。

“我很抱歉,我父母的態度,讓你感到恐慌和不安,這是我的疏忽,對不起。知宜,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努力消除他們帶給你的不安全感,好不好?”

好一會,許知宜的話從他懷裡傳來:“誰也左右不了別人的看法,明銳哥,我相信你會盡全力,但,很多時候,我們都身不由己。是我對自己沒信心。”

她的嗓音沙啞晦澀:“對不起,明銳哥。”

明銳眉尖一擰,將頭埋到她脖間,痛苦地閉上雙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沉默,安靜。

只有許知宜的抽泣,和明銳剋制的粗重呼吸聲。

時間在折磨中碾壓著他倆。

明銳緩緩睜開眼,輕輕把許知宜從自己懷裡推出來,捧著她的臉,眼裡含淚,嘴角卻帶著一抹笑,極力讓語氣聽起來輕鬆:

“知宜,不用說對不起,我倆結婚本就太倉促,說來說去,是我太著急,既然你還沒做好準備,我父母也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那這婚我們就先不結。你只是不想嫁人,並不是想和我分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