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年之前,莫白與風家姐妹素未謀面,風憐影卻因一時爭強鬥狠,將其父母斷魂琴絃之下;十年之後,莫白因風憐心的失散而對其有愧於心,卻並未知道雙親被害之事,任由風憐影對自己的諸多條件理由。

若說天意如此,今生何苦相遇,若說造化弄人,卻又諸多牽扯。

隨著段七的暗示,霍君羨當即明白了過來,立時不再言語莫白與風家姐妹之間的紅塵俗事,方才的一番激鬥,著實讓他耗損大半真氣,此時雖能勉強持續體力,但一時的行進過快,讓他有些喘息起來,除了風憐心,所有人皆是如此。

莫白與蒙哥藍嫣他們之間的那一陣比拼,讓風憐影更加可惜,被文延武付之一炬的屏風上的那幅畫卷,在這之前,莫白的功力風憐影雖然清楚,但他體內那股若有若無的強悍內力,並未讓她有過多的起疑,然而在莫白看到那面屏風之後,他一反常態的那一刻,讓她堅信,屏風上那幅畫裡的玄機,定與莫白體內那股奇怪的內力極有淵源。

“你為什麼要一把火燒了那間密室?”此時,風憐影停住了腳步,看著攙扶著自己的文延武,忽然問道。

是時,文延武會意地看了看她,答道:“只要是讓你難過討厭的事情,它都已經沒有再存在的價值,一把火燒了,又有何妨!”

“你……!那面屏風……!屏風上的那幅丹青惟妙惟肖,燒了多可惜呀!”風憐影三變其言地說道。

莫白走在最後,距離文延武與風憐影他們不過幾步之遙,當然能聽得見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當他聽到屏風二字之時,心中猛然一縮,當年師傅曾告誡過他,屏風上的秘密乃是龍行司世代守護的絕密,萬不能有半點洩露和閃失。

莫白本以為文延武一把火毀掉了屏風,即消去了自己的一份擔心,世上再無人能窺探龍行司的絕密,卻未料到,還是被風憐影細心地瞧出了異樣,當即心中暗暗決定,還是早早把那幅畫忘了乾淨的好,免得引起禍端。

返回客棧的途中,恰巧遇上了一隊看似巡城的鐵衛軍,只見他們佇列整齊,裝束乾淨,可讓眾人感覺奇怪的便是,如此軍容嚴肅的佇列,身後竟有兩個掉隊之人。

此時只見那兩人私下呢喃道:“今天真是晦氣,好好地被調來守什麼鬼客棧,結果守了半夜也沒什麼動靜,真不懂頭讓我們來幹什麼!”

“好了好了,別一肚子牢騷了,這是王爺下的令,頭他不敢不聽!”

“這我知道,這大冷天,可不就苦了我們這幫兄弟嘛!”

“誰讓我們當的這份差事,沒那福分沒那命,所以咱就只得認命!”

“唉!”

兩人的一番閒言碎語,讓莫白等人當即斷定,他們便正是楚王差去包圍客棧的鐵衛軍,聽他們的語氣,客棧今晚應該安然無恙,這下,莫白提吊的心,總算落地了。

既然客棧無恙,眾人亦不想跟他們當正碰上,遂,繞道小巷,另擇一道。

待得眾人疾步快趕,回到客棧之外時,已是時近一更,只見周遭漆黑一片,唯有客棧小樓之上,仍舊燈火通明,窗頁大開。

就在眾人心有疑惑之時,只見窗邊人影晃動,之後一人探眼看向四周,那神態似是在等久去未歸的家人一般,期待,望穿秋水。

“瑩瑩!”薛長戈一眼就認出了窗邊的人,當即喊道。

一聲呼至,只見楚瑩瑩神情緊張地循聲看來,見到他們都站在客棧前的石板街道之上,當即很是關切地問道:“大哥!呆子,你們這一晚上跑哪去了,也不知道有人為你們擔驚受怕!”

說罷,便疾步下樓,迎了出來,而此時,眾人也已敲門進去,下樓之後,首先來在莫白身前,用勁推了他一把,隨即說道:“呆子,你知不知道,剛剛來了好多人,把客棧都圍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害得我為你……你們擔心到現在!”

楚瑩瑩雖然只用了幾分力道,但莫白之前剛剛經歷過一場異常兇險的激戰,此時已經是有些疲乏不堪,對她的這一推手,並未準備,當即便被推出去了好幾步,還打了個趔趄。

看到莫白如此虛弱,此時楚瑩瑩又再探眼看了看其他人,只見他們亦如莫白一樣,一臉倦容,立時感覺有些勢頭不對,急忙問道:“大哥!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啦,怎麼一個個看著都垂頭喪氣的樣子?”

而薛長戈覺得,今夜集合三人之力都只能與馬三軍勉強打成平手,感覺有些難以開口,只是隨意答道:“瑩瑩,你沒什麼事吧?”

對薛長戈這一聲答非所問的回言,楚瑩瑩當即白了他一眼,隨後語氣稍重地說道:“哥哥!”

“瑩瑩,別問了,今晚的事一言難盡,日後再跟你細說,大家都累了,還是讓他們早點歇息吧!”是時,風憐影出言說道。

她知道薛長戈不願意回答楚瑩瑩追問的原因,堂堂孤鴻澗一門之主,身處苗疆之地都是聲名赫赫,威震中原,如今卻對一個王侯身份的公門中人,難以相敵,身心受挫,難免情緒低落,不想言語。

隨即楚瑩瑩識趣地不再問這問那,看到莫白被自己無緣無故的推出去好幾步,一臉委屈地看著她,正要開口寬慰,見到此時莫白雙眼眼角處有些泛紅,隨即明白了過來,莫白體內的食情蠱開始在蠶食他這一天以來的所有情感,此時莫白還會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一旦食情蠱將他體內的情愫化盡,便會將今日之事,除了記憶,其他的感受全部化去。

眼看著莫白一天天地被食情蠱左右,自己卻無能為力,楚瑩瑩心中倍受煎熬,如此日復一日,一天一天加起來,只怕要誤害了莫白此生。

人對於一切的感情,只不過是人心中對它們的一種理解,稍加一點點自己無法左右的判斷,最後深埋心底,變成左右情緒的一種條件,喜怒哀樂,貪嗔痴悟,而食情蠱一旦將這些微妙的東西化去,人對所有的一切就只留下回憶了,除了一種經歷,沒有任何感受。

楚瑩瑩見到莫白食情蠱發作的情形,頓時欲言又止,隨即轉身移步上樓去了,轉身之時,薛長戈很是清晰看見,她眼中噙滿了淚水。

莫白上樓之後,正欲推門進屋之時,看到楚瑩瑩與於冰心同住的,那間客房訇然被拉開了一道門縫,進門之前,莫白停頓了一下,正要側身看個明白之時,那道門縫卻已被關上了。

夜空朗朗,明月深藏。

風憐影與姐姐風憐心久別初逢,自然是有說不完的流年往事,儘管今晚氣力耗損厲害,但也無法阻止她此時說話的心情。

“憐影,這麼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了嗎?”風憐心輕聲問道。

“這些年我被困在雁翎宮中,是你的那位莫公子救我脫困的!”風憐影喏喏答道。

“什麼叫我的莫公子,憐影,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樣,總喜歡拿姐姐來開玩笑!”

“誰讓你是我姐姐,現在這世上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我不跟你親,我還能跟誰親!”

風憐影如此不經意的一句話,頓時勾起了姐妹倆對兄長風泅陵的回憶,房裡立時陷入了寂靜,只聽見兩聲哀怨的嘆息之聲,隨後,只聽見風憐影語氣冰冷仇恨地說道:“這一切都是馬家人所害,這筆血債,遲早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冰冷的語音,讓風憐心感覺對她有些陌生,十年前分別之時的風憐影還是個驕縱任性的性子,如今變得如此深沉仇視,想必分別的這些年,她一定受了不少磨難,揹負得太多。

是時,風憐心慰言說道:“憐影,仇恨會讓你活得壓抑,既然一切已經變成過去,何不率性而活,活在現在,總比活在過去真實!”

聽了姐姐風憐心的一番開導勸解,風憐影良久不語,而後又再說道:“二姐,我知道了,你不必為我太過擔心,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我會懂得考慮的!”

是時,風憐影心中暗想:既然莫白會因為姐姐的事情而心懷愧疚,肯答應施以援手,他日兄長的仇,未必不能報。

放下心中的仇恨,談何容易,世上許多人都因為這一份不知是對是錯的執著,而付出許多,甚至有人付諸一生。

仇恨很多時候都是私心作祟,用自己的私心,一段又一段地延續著,那段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結局。

既然無法左右結局,當初就不應該選擇那個錯誤的開始。

此時莫白在她心中,竟淪為她復仇路上的一顆棋子,而無辜的莫白,此時還可憐巴巴地因為風憐心的事情而一再苦惱困惑,對風憐影所提的一切,幾乎都是不遺餘力地去幫忙達成,哪怕是一種錯誤。

或許莫白宿命如此,然而每當天亮之後,莫白的所有就只會留下回憶,不卑不亢,不喜不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