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李一鳴所在的審訊室之前,駱尋把遲夏叫了出去。

走廊上,駱尋問她:“如果跟李一鳴的審訊過程中會涉及到一些你的私事,你可以不進去,在外指導老林也可以。”

遲夏心中微動,但她搖了搖頭:“如果我不去,他是不會開口的。”

駱尋想了想,又說:“也是,那如果你不希望我進去,也不是不行。”

“駱隊,我不會讓我的私事影響到案子。”

遲夏停了下來:“只是有一點……”

她看向駱尋,眸子裡又出現了初見時的那股示弱。

切換還挺自如的,秉承著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駱尋的宗旨,駱大隊長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她好歹裝一裝吧,她是意識不到自己平時在他跟前多囂張嗎?

這會兒說扮上就扮上了?駱尋真想給她豎個大拇指,並且由衷覺得她可以往部隊文工團方向發展發展了。

“你說。”駱尋錯開她的目光,眼神落在她身後的踢腳線上。

“如果在李一鳴的審訊過程中涉及到我的一些私事,我希望你能保密。”

“保密範圍呢?”駱尋收回目光看著她:“如果跟案子有關,那我得考慮考慮。”

遲夏忽的笑了起來,眼尾微微翹起,好像連眉毛都靈動了起來。

考慮考慮,那就是有答應的空間。

“好。”她眸光清澈:“我盡力不跟案子扯上關係。”

駱尋嗤聲一笑:“那你還是儘量往這兒扯一扯吧,說實話,我還挺想聽的。”

最好聊個底兒掉,免得他一天天求爺爺告奶奶的查。

遲夏也笑,只是笑容並沒有剛才那麼純粹,駱尋知道,這女人是又裝回去了。

兩個人剛要回去,駱尋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側身掏出手機,臉色微變,看了眼遲夏:“你先進去,我馬上過來。”

遲夏應了一聲,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駱尋在拐角處接起電話。

遲夏似乎看到駱尋的另一隻手裡,正握著那隻舊的洛基亞。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神色平常,只是眉間還有未曾散盡的冷然,遲夏忽的想起那次去食堂吃飯時駱尋的反常。

駱大隊長的所謂十年,究竟承載著什麼東西,如同駱尋對遲夏的過去充滿好奇一樣,遲夏也想解解駱大隊長的十年。

逐漸的靠近一個人的秘密,挖開他的過往,抽絲剝繭地拼湊出他的秘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想到這裡,遲夏有點隱隱的興奮。

“進去吧。”駱尋拿著記錄本走了過來。

兩個人一起進了審訊室,林文覺和曹斌他們在玻璃窗外等待著,倒要看看這個所謂催眠殺人的兇手有多厲害。

遲夏和駱尋進去的那一刻,李一鳴懶散的目光裡終於流露出了點驚喜來,他朝著遲夏和煦地笑:“小師妹,你來啦。”

“坐呀。”

他反客為主,直接把這小小的審訊室當成了自己家:“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了,五年?還是六年?”

“記不清了。”遲夏坐了下來,目光淡然地看著他說。

李一鳴卻神情認真了起來,他依舊嘴角帶笑:“我記得,六年零四個月零五天。”

駱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眸中帶冷:“你還記得挺全乎的,不過有些事,也要看人家當不當回事。”

“她當不當回事不重要,我當回事就好了。”李一鳴笑臉未變。

駱尋也臉色不變:“是不是這回事你們私下去說,李一鳴,李先生是吧,你應該清楚咱們帶你來這兒的目的吧?”

“知道。”李一鳴十分配合:“關於梁如清的死,對吧小師妹?”

在他和駱尋說話的時候,遲夏翻看完他的相關資料,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嘲諷。

李一鳴的履歷很完美,簡直找不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如果非要找,那就是其中光明正大地寫了這麼一句話:被恩師林鈺山逐出師門。

他陳述的理由只有四個字:理念不合。

好一個理念不合,遲夏沒再看下去,抬頭看向他。

“在我們開始之前,小師妹,我希望你們能配合我的幾個小要求。”

李一鳴的目光從她手上的紙張收了回來,依舊語氣平緩,態度溫和。

“講。”遲夏抬頭看他。

李一鳴看向監視器,慢悠悠地開口:“第一,關閉監視器,第二,幫我衝杯咖啡。”

他專門提醒:“對了,要你親手衝的,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衝給我的那一款,味道不能變,不然我不會配合的。”

駱尋哼笑,他敲敲桌子:“李一鳴,我提醒你一下,這兒是審訊室,不是咖啡館。”

“對我來說,心裡自在,在哪兒都一樣。”

李一鳴看向他:“但是警官,對你們來說就不一定了,我不配合,你們也不好過。”

駱尋眯了眯眼,臉色冰涼:“你確定嗎?”

“我確不確定不重要。”

李一鳴傾身向前,卻是朝著駱尋的方向:“駱尋,駱隊長,我們還是和氣一點兒的好,或許我一高興,會給你一些意外之喜。”

從見面到現在,駱尋都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

駱尋眸光微冷:“是嗎,我倒想聽聽你能給我什麼驚喜。”

李一鳴看著他,輕聲一笑,重新靠了回去,他輕飄飄地開口:“玫瑰帶血,有時候不一定是恨,或許是愛?或許還是一些其他的東西,駱隊,你覺得呢?”

駱尋瞳孔驟然一緊,他用極大的定力,才剋制著自己沒有揪著面前這個人的衣領問他怎麼知道這些。

他得穩住,就是天塌下來了,只要他還在這個位子上,他都得忍住。

“什麼怎麼樣?”他問李一鳴:“你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嗎?”

李一鳴卻不打算說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駱尋:“駱隊,考慮一下吧。”

遲夏沒看駱尋,她一直用一種淡漠的目光盯著李一鳴,但垂在桌子底下的右手卻悄然伸了過去。

她撥開駱尋緊攥的拳頭,握住他乾燥的手掌,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隱忍,然後她伸出食指,在他掌心輕敲了幾下。

駱尋緊繃的神經緩緩鬆了下來,腦子裡驟然奔湧的血液緩慢地迴歸身體各處,握住他的那雙帶著涼意的手緩緩鬆開,跟他拉開了距離。

他感受到她抽離手掌時手上的繭輕輕劃過他的掌心和指腹。

“好啊。”

他在呼吸間調整好情緒,看向遲夏:“遲夏,去幫他泡咖啡。”

遲夏應了一聲,出了審訊室。

駱尋也站了起來,關了監視器。

遲夏一出去,林文覺他們立馬擁了上來:“咋回事,小夏,剛剛咋回事,怎麼駱隊還把監視器都給關了?還有什麼咖啡,他以為自己是誰啊,這我們待會在外面,不什麼都不知道了嘛,他要是催眠了你們倆可咋辦?”

“有我在你們怕什麼。”

遲夏輕笑:“放心吧,駱隊出來後會跟你們解釋的,他有自己的打算。”

“那咱可不能讓他佔盡風頭啊。”曹斌義憤填膺:“看給他剛才狂的!”

唯獨林文覺臉色複雜,他透過玻璃又看了眼駱尋,露出一抹擔憂。

他扒拉開卷毛和曹斌:“駱隊跟遲夏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先別影響他們,你們盯著裡頭,我跟遲夏說兩句。”

曹斌和捲毛立馬乖巧地退了回去,生怕李一鳴把他家老大給催眠了。

林文覺拉著遲夏往前走了兩步,語氣鄭重:“遲夏,如果駱尋再有什麼反常的地方,你得拉一拉他,行麼?”

遲夏深看了林文覺一眼,兩人什麼都沒說,但好像又懂了彼此的意思,她點了點頭:“林大哥,我心裡有數,你放心。”

遲夏回去的時候,手上端著個一次性紙杯,杯子裡的咖啡不是什麼牌子貨,而是隨手就能買到的速溶咖啡。

雀巢的。

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遲夏正好喜歡速溶咖啡,給他分享了一杯。

“就是這個味道。”李一鳴接過杯子聞了聞,神情饜足,彷彿更放鬆了。

遲夏重新落座的時候,他忽地抬頭,目光熟稔而又親近地看著遲夏說:“小師妹,你那個耳環,摘了吧。”

遲夏眸子輕眯。

李一鳴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是個錄音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