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駱尋一行人離開法醫室,寧大科長都還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

然後他再次搜起了臨海特大連環殺人案的相關報道。

想當初全國各地的優秀刑警都聚集在那兒,大家為了這個案子束手無策,最後竟然是一個從未露面的犯罪心理學專家給出了關鍵線索。

由此整個案子從死水成了活水。

之後對方又發來了幾次線索,眾人如有神助,順利偵破案件,但當他們問起這個所謂的犯罪心理學家的時候,上級卻緘口不言。

寧弈好奇這位心理學家的身份好奇到了現在,怎麼都沒想到他們竟然成了同事。

更沒想到的是,人家六年前才二十歲。

老天爺真的不公平啊,他唉聲一嘆,低頭對著裴新錄的身體,聲音哀怨:“兄弟,你說是不是?”

兄弟無法回答他,倒是剛進門的徒弟小趙茫然問他:“師父,你幹嘛呢?什麼是不是?”

寧法醫縱橫法醫室數十年,今兒差點被自家徒弟這一聲給嚇沒了魂。

雖然腳下退了小半步,但他面上還是波瀾不驚,他抬起頭:“沒什麼,我跟苦主交流交流。”

“要不說師父您是我師父呢。”

小趙一臉崇拜地走過來,差不多要懟到裴新錄臉上去了:“我怎麼跟他交流不了啊師父……”

寧弈嘴角抽搐了一下,略顯無力地拍了拍這傻徒兒的肩膀:“那大概是你功力還不夠吧,繼續修煉。”

傻徒兒堅定地點著頭:“師父,我一定會努力的!”

寧弈嘆了口氣走開了,傻徒弟只以為師父這是嫌棄自己,心裡又默默地給自己打了打氣。

寧弈很想回頭告訴小趙,傻孩子,在這個世上,有些個事,他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

但他剛剛經受暴擊,這會兒自己都反應不過來,這種人生道理,還是等孩子自己領悟去吧。

遲夏那邊,駱尋一個眼神,林文覺就知道自己現在最好管住自己這張嘴不要說話,所以一路上都顯得異常平靜且……故作鎮定。

遲夏心裡捋著整個案子的脈絡,注意力根本沒在這兒。

三個人回到專案組,駱尋下意識看了看時間,不出所料,又是充實的一天。

林文覺回來,把駱尋那邊的線索跟曹斌和捲毛複述了一遍。

“相關的字跡資料都給我留下吧。”

稍微緩了緩,駱尋開口,聲音有點幹:“然後我們大概分配一下明天的任務,大家就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繼續。”

眾人都沒有意見,奔波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

遲夏去接水,順便給駱尋也接了一杯,駱尋看了她一眼,拿起杯子喝了大半杯。

他擦了擦嘴,胳膊撐著桌沿:“我總結一下,目前我們的重點在於,找出殺害裴新錄的兇手,那麼跟周婉柔有關的一切就都真相大白,我們目前的重點就先放在裴新錄之死上,查詢裴新錄的社會關係和情感關係,尤其是裴希遇害當天,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是誰。”

“現在看來季詩情的嫌疑很大,要不要我去盯著她?”曹斌詢問道。

遲夏開口:“不用,季詩情那邊我託朋友盯著了,有什麼情況會隨時通知我們。”

曹斌雙手合十拜了拜:“夏,謝謝你的朋友為我們分憂!”

遲夏笑笑,表示並沒有什麼:“那明天季詩情那邊我去吧,畢竟女生比較瞭解女生。”

林文覺立馬道:“你跟駱尋去,不能一個人。”

遲夏沒有意見,點了點頭:“好。”

駱尋沒說話,想必也沒有異議。

“另外……。”

駱尋搓了把臉:“對,老林,你們就深入挖一挖裴新錄,你不是說過他談專案的渠道有待查證嗎,說不定這也是個方向,可以試試。”

“好,明白,我來安排。”林文覺應和道。

駱尋深吸了一口氣,又抹了把臉,拍了拍手:“行了,那就先這樣,有情況隨時調整,都回去休息吧,明兒見。”

大家一溜煙跑的沒了人影,遲夏在座位上收拾了一下,準備走的時候見駱尋抱著一大堆資料坐在了大辦公桌旁邊,這會兒已經翻開了兩份資料在做比對。

遲夏走過去:“駱隊,你不走啊?”

駱尋抬起頭,眼裡帶著疲憊:“嗯,我看看今晚能不能確定遺書的真實性,要不咱們線索太少了,顯得太被動了。”

遲夏拉開椅子就要坐:“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

駱尋抬手製止了她:“還是說你現在告訴我,在筆跡鑑定這方面你也會那麼一點點?”

遲夏一怔,失笑道:“這個是真不會,但是駱隊,我可以學啊。”

“有的是機會學,但不是今晚。”

駱尋甩了甩手:“趕緊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遲夏權衡了一下,還是聽了他的話,重新把椅子放了回去:“好,那我走了啊。”

“嗯,回去吧。”

駱尋重新低下頭,等遲夏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的又想起什麼似的:“到家給我發個訊息。”

遲夏站在門口看過去,柔和的燈光照在駱尋的身上,他背對著自己,脊背寬厚而又沉穩。

遲夏笑了笑,說:“好。”

月光清凌凌的,東州的晚風不同於欽城,總帶著一股熱氣兒,這會吹著涼爽的很,遲夏站在辦公樓前抬頭望天,看到好多星星。

她走到保安亭跟張金國打了個招呼。

辦公室裡的駱尋接二連三打了幾個哈欠,剛洗了個冷水臉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張金國從電梯出來了。

“您怎麼來了?”他快走兩步,溼著手又抹了把臉,下意識地正了正衣服。

張金國在專案組門口站定,提了提手上的宵夜:“小夏拜託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駱尋看著袋子,似乎已經聞到了香味。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又進了電梯,出了辦公大樓,坐在了樓前的階梯上。

“來一口?”駱尋端著紙碗往張金國那邊遞了遞。

張金國笑他:“趕緊吃吧,人家姑娘又不是買給我的,我飽著呢。”

駱尋嘿地笑了一下,毫不客氣地往嘴裡送東西。

“你又不回去,這次的案子也棘手?”

張金國問著,又笑了:“瞧我問的什麼屁話,幹這行,哪個案子不棘手……”

“張隊。”駱尋停下動作問他:“你辦過那麼多案子,見過殺自己孩子的麼?”

張金國回憶了一會兒:“有,但很少。”

“我曾經遇到個案子,嫌疑人殺害了自己的兒子,查到最後,才知道是這兒子太混賬,用你師父現在研究的那玩意兒說,那就是什麼天生的反社會人格,掰不過來了。”

駱尋來了興趣:“所以嫌疑人是為民除害?”

張金國嗤笑:“嗯,就是這麼個理由,很簡單,但……也很無力吧?”

駱尋重新往嘴裡扒拉吃的:“嗯。”

張金國聲音又起:“早些年你師父也遇到過一個,嫌疑人的閨女遭受性*侵,事情鬧得比較大,一家人天天被人指指點點的,搬家也沒法子。”

“後來呢?”駱尋隨口問。

“後來……當爹的先殺了閨女,又殺了害閨女的男人,最後和妻子一起從樓上跳了下來,選擇的地方很妙。”

“選哪兒了?”駱尋看了過來。

“反正屍體掉下來,正好就摔在平時傳播流言最嚴重的那家人家的露臺。”

張金國嘆了口氣:“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看,他們活不下去了,但也不想讓他們活不下去的人好好活,你能說他們做錯了麼,也不能這麼說,是吧?”

駱尋嗯了一聲,一口氣喝完了餛飩湯:“那如果嫌疑人殺害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呢?”

張金國側頭朝他看了過來,駱尋紮好塑膠袋把吃完的東西放在了一邊,胳膊往後一繞撐著腦袋,直接往後一趟,漫天星光映入眼簾。

“一個四歲的孩子,不該好好活著麼,他能有什麼錯呢?”

張金國沉默了好一會兒,也跟他一樣躺了下去,他說:“對稚子下手的,畜生不如。”

“孩子不會錯的。”

他的聲音在夏夜裡鏗鏘有力:“錯的只能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