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已經是中午。

穀雨睡了很久。

他伸著懶腰走下樓,打著哈欠。

黎棠裹著毛毯,窩在沙發上,聽到動靜,她猛地爬起來。

茶几上堆滿塑膠包裝袋,黎棠一上午只靠林昭昨天拿來的喜餅充飢。她手上還拿著半塊芋泥餡的喜餅,她一動,手上的喜餅外皮碎屑跟著灑在地板上。

穀雨轉身走進衛生間洗漱,黎棠走過去,站在門口,咬了一小口芋泥餅,問他:“今天去爬山嗎?”

穀雨望向鏡子,身後的黎棠正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為了不掃她的興,他說:“一會兒出發。”

實際上穀雨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他的腦子裡滿是那本文書的修復問題,壓力太大,導致最近毛髮也長得太快,才幾天的功夫,下頜上的鬍渣越來越長。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穀雨從櫃子裡拿出刮鬍刀,把鬍渣刮掉。

黎棠興奮地跑到臥室,將行李箱的衣服全部翻了出來,找了一套深灰色的運動裝,又拿出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衣服換好後,她跑下樓梯,時刻跟在穀雨的身後。

穀雨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說:“會很累的。”

“我不怕。”

穀雨把茶几上的垃圾掃進垃圾桶裡,又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溫水,咕咚咕咚一大口喝完。他跟黎棠說:“十分鐘,我去換套衣服。”

他走上樓,快速地換上一套運動服,又從鞋櫃裡找出一雙運動鞋換上。

“爬到山頂需要多久?”

“3、4個小時。”

“山頂上真的有那個有求必應的寺廟嗎?”

“嗯。”

穀雨關上門,走下臺階。

海濱棧道上人滿為患,車輛和行人堵在一起。計程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不遠處圍著一群人,爭吵的聲音在中間傳開。

黎棠跑過去湊熱鬧,但由於身高不夠,沒辦法看到人群裡發生了什麼。

穀雨走過去瞧了一眼。

看到王思禮正費力拉著便利店的女店員,喘著氣大聲喊:“小慧,別打啦,住手。你不要犯傻,有什麼事情你跟我講,王哥一定會幫你解決的。”

“王哥你不要管,他們騙我。”女店員帶著哭腔,雙眼發紅:“老子今天要跟他們同歸於盡。”

女店員的頭髮被扯得亂七八糟,像極了雞窩。她上身穿著的緊身針織衫,也被拉扯變形。臉被對面的女人挖得一個坑一個坑的,鮮血直流。

和女店員打架的紅衣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頭頂禿了一塊,金黃色的頭髮散了一地。要不是有一名黃毛小夥護著紅衣女人,女店員肯定又要扯下她的頭髮。

兩個女人在人群中打得不可開交。

周圍的人紛紛拿出手機拍照錄影片,個個不嫌事大,起著哄。紅衣女人捂著臉,生怕被曝光。而女店員天不怕地不怕,誓死要讓這一場戰爭只留一個活口。

警察趕來,警笛聲也沒法嚇退他們。

一眾輔警把人群隔開,王耀勇擠到中間,大聲吼:“都住手,幹什麼呢?”

“都抓起來,帶回去。”

黃毛小夥被嚇得癱坐在地上,女店員趁機給了紅衣女人兩巴掌,三五秒的時間不到,紅衣女人的臉上立馬浮現出一道明顯的痕跡。

輔警將他們三個拷上手銬,抓進警車裡。

王耀勇問王思禮:“怎麼回事啊?你這店裡的小姑娘殺氣這麼重。”

王思禮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他皺著眉頭說:“那黃毛是她男朋友,早上在店裡偷東西,還偷走了他們倆共同存的積蓄,黃毛要跟另一個丫頭跑路。”

“嗨,搞這麼一出。”王耀勇看著地上的頭髮,臉上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無奈,他眉頭緊鎖,對這三個小年輕的荒謬行為感到深深的無語。

地上的黑色雙肩包塞了許多東西,鼓鼓的。看起來用了好幾年,拉鍊頭變形得很嚴重。

王耀勇將它撿起,交給輔警。他拍拍王思禮的肩膀,看到王思禮的胳膊在拉架時掛了彩,輕聲嘆氣:“走吧,你也一塊到警局去。”

王思禮甩了甩胳膊,手臂肌肉拉傷,他自嘲說:“這小姑娘別看個頭小,力氣比我還大,拉都拉不住,兇得很。”

王耀勇轉身,一抬眼,正好看到人群中的黎棠。

他走過去:“巧了,黎小姐。”

黎棠不明所以,看著他。

他說:“那兩個人抓到了,今天早上在碼頭上逮住的,差一點點就讓他們跑了。剛好你在這,也一塊到警局一趟吧。”

黎棠:“下次吧,我還有事。”

“別啊,咱們還是得按規矩辦事,就去認個人,阿明小兄弟也跟上吧。”王耀勇走到另外一輛警車前,開啟車門,等著他們上車。

“你們倆是準備去哪裡玩?”王思禮看著穀雨。

“永南山。”

“這會兒去?怕你們下不來。”王思禮捏著手臂痠痛的地方,不時發出“斯哈”聲響。

他們三人一同坐上王耀勇的警車,聊著永南山。

“青山寺很靈的,只要人是善良的,不偷摸拐騙,基本上是有求必應。”王耀勇開著車,他看著後視鏡問黎棠:“黎小姐是想去求什麼?桃花還是財運啊?”

他樂呵呵地看著黎棠旁邊的穀雨,期待著黎棠的回答。

然而,黎棠說:“求健康。”

王耀勇“哦”了一聲,沒再接話茬。

海濱棧道的行人很多,到警局的路比以往要久個十來分鐘。

三個人被王耀勇帶進一個小房間內,並排坐在雙面鏡前。

穀雨起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肚子咕嚕叫了一路。王思禮好像他肚子裡的蛔蟲,他聽到穀雨肚子咕嚕聲,笑嘻嘻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我今天也沒吃飯。”

他抱怨著:“還沒起床,就被電話吵醒,說店裡的小姑娘跟人打架。”

黎棠好奇地問他:“你這便利店24小時營業,偶爾還要充當輔警,現在你們兩個都不在店裡,你這生意怎麼辦?”

王思禮擺擺手,笑著說:“沒事,隔壁幾家店的老闆都是島民,我們一貫是你幫我、我幫你的,要是他們都沒空,虧就虧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黎棠鼓掌,為他豎起大拇指。

王思禮給在警局的朋友打去電話,讓他帶三個飯盒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一名年輕的輔警就從警局飯堂拎了三個飯盒來。

三個人捧著飯盒吃了起來。

王思禮問:“怎麼突然想去神山?”

“有求必應。”黎棠艱難地嚥下一大口白米飯,警局的米飯是水蒸的,水分少,比較幹,吃起來有點費勁。她捶著胸口,說:“我倒要去看看有多靈。”

“這個時候去,你們肯定下不來了。你不怕?上面很暗的。”王思禮啃著最後一口雞腿,三兩下就把盒飯吃完。

穀雨從辦公桌上拿來一瓶礦泉水,開啟遞給黎棠。

黎棠接過水,喝了一大口,等舒緩一些才回答王思禮:“怕什麼?鬼嗎?我還是覺得人比較可怕一些。”

“萬一上面有不法分子呢?”王思禮把飯盒蓋好,扔進門後邊的垃圾桶。

王耀勇開門走進來,把王思禮嚇了一跳。

看著另外兩人還在吃飯,王耀勇指著玻璃對面的房間。

兩名罪犯戴著手銬,站在正中央。

王耀勇說:“這兩個就是那天晚上偷你東西的人。”

“王八羔子,長這麼醜。”黎棠突然犯惡心,手上的飯盒也吃不下了。

穀雨低著頭,輕輕搖頭,嘴角微微上揚,無奈地聽著黎棠破口大罵對面的罪犯。他將飯吃完,又喝了半瓶礦泉水,才稍微有飽腹感。

昨晚休息得很好,他今天的精神也很充足。

黎棠又被帶到另外一個房間簽字結案。

等她出來時,正好和兩名罪犯迎面,她笑著走上前,狠狠地給兩名罪犯一個大耳光,聲音響徹整個走廊。

走廊上路過的人都被震驚到,紛紛朝她望過來。

她指著兩名罪犯說:“長這麼醜就不要出來嚇人。”

一旁的警員目瞪口呆,別看黎棠矮小,此時此刻,她的氣場全開。

所有人看著她膽戰心驚的,生怕下一秒她把自己也打一頓。

王耀勇嬉皮笑臉地走到黎棠旁邊,給她遞上一根菸:“消消氣,他們會得到相應懲罰的。”

兩名罪犯有苦說不出,也沒地可說,被警員拉著走了。

王耀勇為黎棠點菸,說:“彆氣啦,有事好好說。”

穀雨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黎棠。

王思禮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女俠,你上輩子絕對是女俠。”

抽了一口接一口的煙,黎棠才恢復理智,她的手掌生疼,紅得像燙傷一樣。這時,她才開始大叫:“我的手。”

“你的正事還沒完呢。”王耀勇指著王思禮說:“你店裡小姑娘怕是要拘留了。”

“為什麼?她這不是抓小偷有功勞嗎?”王思禮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王耀勇撓撓頭,眉眼低垂,說:“是有這麼個事,但是對面那小姑娘無緣無故被打,還被打成那樣……”

“那小姑娘不是黃毛的共犯嗎?”

“不是。”王耀勇無奈地搖搖頭:“人家小姑娘什麼都不知道,黃毛騙她說是單身,跟人家好了。小姑娘要回內陸找工作,黃毛就說要跟她去。這不就有了今天在你店裡偷東西的事情嘛,聽你那店員說,他還偷了錢箱子裡的所有錢。”

王思禮說:“這黃毛偷錢偷東西都好幾次了,看他們小年輕也不容易,我沒捨得說而已。”

王耀勇驚訝地說:“慣犯啊?那得直接走黑名單流程了。”

“先別說那黃毛了,他早晚都得趕出島去。我那店員的事怎麼解決啊?”

王耀勇說:“就看人家願不願意和解了,和解就什麼事都沒有,最多賠點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不願意和解的話,就得拘留幾天。”

“這可不行啊,就因為這麼個沒用的男人蹲監獄,多不值得啊?”

黎棠抽完了煙,將菸蒂掐滅,扔進垃圾桶。

她說:“要不我去談談?渣男,我熟。既然她是受害者,那我倆同病相憐。”

王思禮從王耀勇的口袋裡掏出香菸,給黎棠遞上一根。

“女俠,請笑納。”

黎棠接過香菸,別在耳朵上。

接著,黎棠就跟著王思禮走到一樓的審訊室去。

王耀勇跟在後面,著急地說:“我的煙,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