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萬人的吼聲驚天動地,整個戰場上都是百姓憤怒、驚恐、欣喜的叫聲,壓住了號角、馬嘶、痛呼的聲響。

機不可失,絕不能讓秦軍把纛旗豎起,楊安玄催馬向護旗的秦兵衝去。

馬槊再度向前刺去,秦兵盾牆樹起,槊鋒扎進盾牌之內。

楊安玄一擰槊身,絞住盾牌往後一拉,盾牆露出空隙。

陰績抓住機會,長槊從盾牌的縫隙中扎入,慘叫聲起,持盾的秦軍倒地。

馬槊掛著盾牌橫掃,一通“乒乒乓乓”,硬生生掃出一個豁口,趙田躍馬揮刀,衝進陣來。

楊安玄和陰績一左一右,兩根馬槊架住砍來的刀槍,趙田心無旁騖,一心向前,鋼刀帶去一顆顆人頭。

安玄軍有如潮水般衝進豁口,護衛纛旗的秦軍節節敗退,此時幾名秦軍正費力地重豎起纛旗。楊安玄策馬奔來,一提韁繩,座騎前蹄揚起朝著纛旗飛踏過去。

人在馬上站起,手中長槊橫掃,槊鋒砍在旗杆之上。“咔”的一聲脆響,旗杆斷為兩截,這回纛旗真的倒了,要扶也扶不起了。

姚崇正帶人圍困蒯恩,猛聽四周喊叫“纛旗倒了、姚崇死了”,回頭看時果然沒見纛旗飄揚。

心中發緊,姚崇二話不說旋馬朝纛旗方向殺去,纛旗絕不能倒,要不然此戰必敗。

楊安玄砍倒纛旗,護旗的秦軍已無戰心,被殺得四散奔逃。

姚崇帶人趕至,與安玄軍戰在一處。楊安玄不認識姚崇,但身旁護衛著數百人肯定是秦軍的重要人物。馬槊一招,楊安玄催馬朝姚崇殺去。

此時戰場上亂成了一鍋粥,纛旗的消失讓秦軍茫然失措,慌亂迅速地散播開來,不少秦軍開始奔逃。

叫喊聲傳到豆田壁戰場,辛恭靖大喜,下令全軍出擊,晉軍士氣高漲,秦軍頓感壓力倍增,加上四周高呼“姚崇死了”,軍心不穩,且戰且退。

石真發覺不妙,與嘯龍略一商議,決定率軍向北突圍,探明訊息後再定行止。

號角聲起,穆平便率麾下向姚崇處靠攏,楊安遠率軍將穆平擋住。仇敵見面,不必多話,戰便是。

片刻之後,“纛旗倒了、秦軍敗了、姚崇死了”的喊叫聲起,穆平心急如焚,無心戀戰,避開楊安遠想從側旁逃離。

楊安遠得楊安玄吩咐,要拖住這股秦軍,纏戰不放。

封林等人圍鬥蒯恩,見姚崇離開,便留意著戰場動靜。喊殺聲越來越亢奮,而秦軍的旗幟逐漸稀疏,這是要敗了。

一不留神,手中刀被蒯恩的鐵矛崩飛,封林忙策馬脫離戰場,帶著親衛徑自朝南離去。

呂會一人獨鬥蒯恩和徐孝重,倍感吃力,心中暗罵封林,藉著馬勢衝往西面,也不顧而去。

秦兵見主將走了,立時四散奔逃,蒯恩和徐孝重追著姚崇的身後殺去。

姚崇所率的秦軍剛與楊安玄接戰,半柱香不到身後傳來殺聲,姚崇也亂了方寸,這場仗打得毫無章法,憋屈至極,征戰十餘年來還從未遇見過。

親衛姚紹見姚崇身邊剩下不過五六百騎,急道:“齊公,不可戀戰,咱們脫困後再說。”

不等姚崇答應,上前抓住姚崇座騎的韁繩,引著他朝南而去,南面的晉軍少些。

楊安玄見姚崇要跑,哪肯放過,掛槊摘弓,在後面邊射邊追。

嚴恪在旁側道:“楊將軍,前面不遠是伊水了,這夥秦軍跑不了。”

發現身後晉軍緊追不捨,姚紹道:“齊公先走,僕帶人抵擋一陣。”

說罷,姚紹引著二百人旋轉馬頭朝楊安玄迎來。楊安玄哪肯與他糾纏,讓蒯恩和徐孝重領百餘人迎敵,自己與陰績、趙田等人繞彎繼續向姚崇追去。

此時姚崇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到洛陽城召集麾下,然後率軍前來營救被困的秦軍。

水聲“嘩嘩”傳來,前面開路的秦軍驚叫道:“前面是河,要繞行。”

嚴恪引著楊安玄等人先行斜插向東,攔在伊水上游。

姚崇看看身邊二百餘騎,從圍鄉前往豆田壁已經趕了二十多里路,在豆田壁大戰一場,此時人困馬乏,相比之下晉軍以逸待勞,若是繼續奔逃恐怕越難掙脫。

勒住馬,姚崇笑道:“攔路的晉軍的人數與我等差不多,便割了他們的頭顱再回洛陽城。”

秦軍紛紛擎出彎刀,發出長短不一的怒吼聲,縱馬朝二百步外的晉軍殺去。

楊安玄將馬槊扎入地上的泥土中,轉頭掃視著身邊的袍澤,笑道:“秦狗侵我河山,殺我父老兄弟,今日便討回公道。”

拔槊前指,安玄軍高舉著手中武器,齊聲怒吼,“殺!”

蹄聲掩過了奔流的河水,陸上兩股洪流對撞在一起,濺起朵朵血花。

手中馬槊揮舞,不時有秦兵被楊安玄刺中或挑飛,耳中充斥著怒吼、悶哼、慘叫聲、馬匹的嘶鳴聲,血腥味刺鼻。

楊安玄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那個鐵甲短髯的秦將。姚崇揮刀砍掉一名晉軍,看到數丈外楊安玄策馬向他殺來。

姚崇眼中閃過振奮的光芒,自十六歲起跟隨父親南征北戰,多少次經歷生死,越是兇險越是讓他感到興奮。

下意識地揮了揮手中刀,自己砍下對面晉將的人頭時,且嘗一嘗他的鮮血味道。

彎刀斜掠,加上臂長能夠攻擊到五尺範圍,藉助馬匹飛奔,百練彎刀銳不可擋,可以輕易地破開皮甲,削下對手的頭顱。

馬匹越來越接近,姚崇心中熱血奔湧,渴望彎刀切入肉體時的鈍響,鮮血飛濺時散發出的腥味。

看到馬槊扎來,姚崇不慌不忙地用刀迎向槊鋒,手腕轉動,並不硬接,巧妙地卸去擊來的猛力。

彎刀沿著槊鋒往下,順著槊杆削向楊安玄執槊的手。楊安玄將槊豎起,阻住刀身向前。

姚崇手腕一翻,刀身脫離槊杆,探臂往楊安玄下的肋下刺去。

楊安玄目光一凝,這名秦將身手靈敏,變招迅捷,是久經戰事歷練出隨機應變的本能。

鬆開右手,左手執槊尾,槊身往外蕩去,碰在刀刃之上,發出一聲脆響,將彎刀掛了出去。

雙馬並行,姚崇撤刀擋開楊安玄砸來的槊杆,錯身之時仰身朝楊安玄的後背刺去。

楊安玄早有防備,身子一側,避開刀鋒。

直起身,楊安玄不再後顧,馬槊朝身前的秦軍擊去,槊身顫動,將秦兵的咽喉、胸口罩住,那秦兵慌亂地推刀抵擋,楊安玄右手往下一壓,划向秦兵的戰馬。

秦兵慌亂地向前推刀,馬脖已被槊鋒劃了道口子,座騎嘶跳而起。陰績從側旁趕至,手中槊如同毒蛇吐信,從秦兵的左肋刺入,秦兵慘叫落馬。

十數個呼吸,雙方便相互鑿穿,地上留下二十餘名傷亡的軍兵。姚崇旋轉馬,默不作聲地再次發動衝擊。

輕顫馬槊,讓鮮血從槊鋒上滴落,楊安玄深吸一口氣,口中蹦出一聲怒吼,“殺賊”。

馬蹄再度踏響,寒光交織映空,金鐵撞鳴聲有如鐵鋪,聲嘶力竭的吶喊響徹戰場,已經是第三次相互鑿穿了。

姚崇呼吸有些急促,卯時吃的羊肉麵湯到現在已經消耗殆盡,手中的彎刀變得沉重起來,看看倒地的將士多數是秦軍,這場爭鬥怕是難以取勝了。

周圍的將士開始喘著粗氣,姚崇暗歎一聲,低喝道:“回洛陽。”

第三次鑿穿雙方的位置互換,秦軍身處上游,姚崇帶著秦軍催馬朝西奔去。西面便是洛陽,相隔不過十餘里,只要撐過一刻鐘便能到達。

楊安玄見秦軍往西敗走,朗聲笑道:“安玄軍威武,不要放跑這群秦狗。”

安玄軍將士高呼著“威武”,緊緊地追擊著秦軍。

姚崇發現馬匹的速度變慢,低頭髮現座騎口吐白沫,已近強弩之末。此處離洛陽城已經不遠,姚崇顧不上憐惜座騎,緊夾馬腹催馬前行。

身後“撲通”聲陸續響起,有馬力竭摔倒在地。姚崇的座騎是萬里挑一的寶馬,雖然“呼呼”帶喘,在他緊催之下馬速依舊不慢。

楊安玄緊盯著姚崇,他的戰馬也累了,眼見從三十步距離變成五十步了,要追不上了。

掛上馬槊,楊安玄取弓在手,瞄準姚崇的馬臀一箭射出。真氣貫於箭身,發出刺耳的尖嘯,急如流星。

洛陽城已經隱約可見,姚崇伸手輕撫著馬脖,安撫著座騎,馬上就要到了,待回營之後立刻起兵,報仇雪恨。

突然,座騎往前猛地跳竄,姚崇猝不急防,被顛落馬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身旁的護衛馳了過來,跳下馬摻扶起姚崇。姚崇摔得頭昏腦脹,親衛扶上了座騎,姚崇還有點緩不過勁來。

箭嘯之聲傳來,直射姚崇後心,又急又狠。

親衛躍起,用身體擋在姚崇身後,揮刀向箭只砍去。刀揚得慢了些,利箭“噗”的一聲射入親衛的胸口。

親衛被箭只帶得往後撞去,姚崇在馬上又被撞得向前一撲,伏在了馬脖之上,馬匹受驚,揚蹄向前奔去。

耽誤片刻,楊安玄已經追至二十餘步外,手中箭連珠般發出,不斷有替姚崇擋箭的親衛落馬。

陰績等人紛紛取弓攢射,又一箭射中姚崇所乘座騎的後腿,馬兒痛得躥蹦不止,姚崇再次被甩下馬來。

楊安玄策馬奔至,馬槊放倒幾名護衛的秦兵,槊鋒指向姚崇,冷聲道:“放下刀。”

姚崇血紅著雙眼怒吼著朝楊安玄撲去,楊安玄不想傷他性命,用槊杆用力一抽,將姚崇手中的刀擊飛,槊尖點在姚崇咽喉,對著想營救姚崇的秦兵吼道:“放下兵刃,否則扎死他。”

看到齊公被槊尖指著咽喉,那些親衛怕他有失,紛紛擲了手中兵刃,伏手就擒。

姚崇喘著粗氣,冷靜下來倒沒有朝槊尖搶去,看著楊安玄冷聲問道:“你叫何名?今日之恥吾終有一報。”

楊安玄示意安玄軍將姚崇綁好,笑問道:“你又是何人?”

“本公大秦齊公姚崇是也。”姚崇竭力地昂起頭,做傲然之狀。

楊安玄大喜,沒想到抓住了大魚,有這條大魚在手,此次洛陽之危定然順利化解。

“愚乃大晉伏波將軍楊安玄。”

“楊安玄?”姚崇搖搖頭,沒聽說過。

“太元十八年,我父追擊叛將楊佛嵩,在潼關附近為你所敗。”楊安玄微笑道:“今日愚算是替父報仇了。”

姚崇瞪大了眼睛,驚道:“你是楊佺期之子。”

看到楊安玄點頭,姚崇喃喃語道:“因果迴圈,皆有定數,報應報應。”

押著姚崇回返,半路與蒯恩等人匯合,到達豆田壁時戰事已經接近尾聲。

辛恭靖得知抓住了秦齊公姚崇,喜笑顏開地道:“楊將軍,大功一件,抓住姚崇,洛陽之危迎刃而解。”

騎著馬在滿是鮮血的戰場上走過,看著呻吟痛哭的百姓,楊安玄心中沉甸甸的。

自淝水大戰以來,朝庭無心進取,苟安求存,天子和大臣無事,可憐的是這些無助的百姓。

策馬向前,揮槊劈空,天下積弱已久,吾將勵精圖治、重振國威。

身後,趙田、陰績、蒯恩等人,緊隨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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