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灑在偃師城西,城牆下被秦軍掏出大大小小的坑洞,有的深達丈許。

城牆下被焚燬的衝車、攻城車露出焦黑的骨架,砸斷的雲梯零星地散落於地,大地被血跡染出一塊塊難看的褐色。

攻城戰已經持續了二十七天,偃師城已經多次遇險,城門被衝破,秦軍從雲梯攻上城頭,楊安玄率領眾將士浴血搏殺,才勉強守住城池。

秦軍傷亡超過兩千,城中將士的傷亡數不下千人,楊安玄屹立城頭,望向立馬在城外的姚崇,兩人都知道生死關頭很快便要到來。

斜陽灑落在楊安玄身上,黑皮甲煥出金色的光芒,遠遠望去有如天神。

姚崇暗暗佩服,沒想到偃師城能堅守近月,楊安玄的驍勇異常,屢次斬殺登城的秦將,化解了城破的危機,此等人物若能歸降,自己如虎添翼。

夜色暗了下來,遠處秦軍營寨的火光聯成一片,映得天空發紅。夜風呼嘯,城頭將士們的心中陣陣發寒,誰都知道偃師城支撐不了多久了。

楊安玄在城頭巡視一遍後回到城下,看到丁小七正眉飛色舞地跟孟龍符說話。

當年孟龍符投軍,丁全(丁小七)、洛光和席信三人跟隨在他身邊,丁小七為人機敏,楊安玄讓他和黃富等人擔任斥侯,兩人憑藉軍功已是軍侯之職。

楊安玄向司馬尚之請示援救洛陽時,向他請求調原用巡江營的將士北上參戰。巡江營逃離京口,戰事平息後,被朝庭下旨歸在豫州麾下。

司馬尚之答應了楊安玄的要求,劉衷、周由等人得知能重回楊安玄麾下,歡天喜地地帶著五百水師順江而下,出長江口北上再入黃河。

伊水和洛水匯合成伊洛河,從偃師城南流水,經過鞏縣匯入黃河。

劉衷率領六艘艨艟戰艦從黃河過成皋前往鞏縣途中,看到南岸燃起三股黑煙,這是與楊安玄約定匯合的訊號。

黃富站在船頭,對著岸邊的丁全揮手。黃富受楊安玄所命,前往歷陽送公文,得到司馬尚之答覆後便直接去了巡江營,隨劉衷他們一起北上。

艨艟放下走舸,丁全乘坐走舸登上艨艟艦,丁全曾在巡江營效力,他為人詼諧有趣,和巡江營中的許多人相處融洽。

舊日袍澤紛紛上前打招呼,丁全笑著寒喧。

劉衷笑道:「小七,現在出息了,都是軍侯了。」

丁全拱手,笑道:「見過劉將軍,是楊將軍抬舉,末將才有今日。」

周由站在劉衷身旁,看著丁全很是感慨,當初孟龍符入伍帶了三個夥伴,他是巡江營校尉,如今孟龍符已是校尉,便連他身邊的丁小七都是軍侯了,自己仍是校尉。

巡江營在京口不戰而退,已成朝庭棄子,而周由本想回左衛軍,而原左衛軍將軍桓修被免了職,不久後朝庭讓他代替王凝之擔任中護軍去了,回左衛軍的路也斷了。

此次北援洛陽,劉衷、周由等人都視之為機遇,楊安玄離開巡江營後很快成為汝南太守,劉衷不止一次地想過投奔他。

寒喧了一陣,丁全跟著劉衷等人入艙,劉衷問道:「丁全,洛陽戰況如何?偃師城如何?楊將軍有個指示?」

丁全斂起笑容,道:「秦軍此次大舉東侵,洛陽和偃師城都十分危險。劉將軍若再晚來半個月,偃師城怕就守不住了。」

劉衷道:「愚接到楊將軍的信,此行帶來了十架萬鈞神弩、百步架子弩、三百張弓,還有百輛戰車和百竿狼筅。」

這種戰車是漢時的武剛車改進,長約兩丈(漢制一丈十尺,一尺二十三厘米,約合四米六左右),寬一丈四,車身蒙著牛皮,前面立著盾牌(類似板車,網上有圖片,感興趣的書友可以檢視一下)。

剛車沉重堅固,有環可以相扣連,行軍時可以當成營壁,將士們可以站在車上以盾牌為掩護,對攻來的敵軍射箭、刺擊,昔年大將軍衛青便以武剛車為掩護大破匈奴軍。

丁全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楊將軍讓愚將這封信交給劉將軍,讓劉將軍照信中所說行事。」

劉衷展開信讀罷,問丁全道:「楊將軍讓我等前往何家村。」

丁全拱手道:「何家村在偃師城之南,有一批輜重藏在那裡。」

半個時辰後,艨艟艦停靠何家村的北岸,巡江營的將士魚貫下船。

從船上推出武剛車,在距岸百步陣,按照楊安玄信中所畫,將戰車布成弧形的陣,兩頭抱河,形如新月,楊安玄在信中稱此陣為「卻月陣」。

卻月陣是史書中所載,劉裕憑此陣以二千步卒破燕騎三萬。要設下卻月陣,條件稍顯複雜,要求適合的地理、兵器以及兵種配合。

劉衷的到來讓條件成熟,加上宿鐵刀箭,楊安玄有信心讓卻月陣在歷史上提前出現。

對於卻月陣,劉衷毫不置疑,他見識過天地三才陣的厲害,對楊安玄新創出的陣法十分好奇,指揮著兵丁按著信中所畫的陣型將戰車佈置好。

艨艟艦放出小舟前往對岸,丁全引著村中隱藏計程車兵拉著輜重上船,是箭只和長槍。

這批兵器是楊安玄臨出發前讓應家趕製,有箭只五千、長槍二百杆,將應家庫存的配料消耗殆盡。

酉時,戰車圍成的卻月陣已然成型,劉衷下令不準生火,將士們啃食著冷餅。

趁著夜色,丁全動身前往偃師城,何家村在偃師城東南十八里處,潛回偃師已是戌初。

楊安玄得知劉衷已至,並按自己所說在何家村布好陣勢,重重地一擂案几,冷聲道:「破敵就在明朝。」……

天色矇矇亮時,偃師城西門開啟,楊安玄率六百輕騎朝何家村方向馳去。半刻鐘後,姚崇接到稟報,楊安玄跑了。

「備馬,絕不能讓楊安玄跑了。」姚崇手忙腳亂地讓人披甲。若是讓楊安玄逃了,便是奪下偃師,甚至洛陽也難舒心中悶氣。

楊佛嵩闖了進來,高聲道:「齊公,楊安玄狡詐,當心是誘敵之計,萬歲命我等奪取洛陽,大事為重。」

姚崇接過大氅披上,冷聲道:「偃師、洛陽就在那裡,飛不了,但若讓楊安玄逃回汝南,本公寢食難安。」

楊佛嵩知道姚嵩的怨念,知道勸不住他,道:「齊公,你帶六千輕騎前去追拿楊安玄,千萬不要進山林。」

姚崇深吸一口氣,道:「本公知道,不會再讓小兒偷襲。」

營帳內人喊馬嘶,楊佛嵩放心不下姚崇,又叮囑穆平跟在他身邊,一定要提醒齊公留意埋伏。

姚崇生怕楊安玄跑遠,迫不急待地帶著三千輕騎先行追趕。

追出十餘里,天色漸亮,姚崇已能看到的煙塵,姚崇高聲喊道:「眾兒郎加把勁,滅了晉軍本公為爾等向天子請封。」

穆平打量著四周,都是開闊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埋伏,也便放心讓秦軍馳聘追逐。

楊安玄策馬在隊伍的最後,聽到蹄聲滾滾而來,從聲音上判斷應該有兩三千。

前面已能望見劉衷所佈的卻月陣,楊安玄催促道:「大夥趕緊入陣。」

卻月陣張開豁口,讓輕騎馳入,劉衷、周由等人迎了過來,稟手施禮道:「末將參見楊將軍。」

楊安玄笑道:「劉兄,周校尉,你們真是及時雨。此刻不是敘話之時,待破了秦軍再與諸位暢談。」

戰馬被驅趕上艨艟艦,運往對岸。然後六艘艨艟艦在江面上橫向擺開,十架萬鈞神弩上弦,等待將臺上的旗令。

陣內中央築土為高臺,上插將旗,楊安玄登上將臺,朝著遠處望去。

隱約可見秦軍褐色的皮甲,旗幟如林飄舞,滾滾煙塵有如浪潮,勢不可擋。

看到前面戰車圍成的堡壘,姚崇放緩馬步,身後的輕騎在他身後鋪展簇擁開來。

穆平在馬背挺身向前張望,輕語道:「晉人居然在河邊用戰車結陣,看來不是臨時設定,偵騎失責,回去後要責處。」

姚崇打量四周,看到江上的艨艟艦,道:「看來楊安玄是想搭乘艨艟逃走。兒郎們,衝開晉人的戰陣,擒住楊安玄官升三階。」

穆平忙道:「齊公莫急,且探清虛實再做計較。」

姚崇不以為然地道:「漢人就喜歡弄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什麼圓陣、方陣、錐形陣,大軍一衝全部變得稀鬆。」

身旁的將領全都哈哈笑起來,穆平也笑道:「齊公說得是,不過還是等後軍到來再發起進攻吧。」

一刻鐘後,三千秦騎後軍趕至,六千輕騎將卻月陣圍在當中,姚崇揚起手中馬鞭,高聲下令道:「兒郎們,殺了這些晉軍,咱們回營吃飯。」

秦騎呼嘯著從姚崇身邊朝著卻月陣衝去,馬蹄聲密集如滾雷,震得戰車發顫。

每輛戰車上站著七名兵丁,一人持狼筅,架在盾牌之上,兩人持長槍,兩的拿弩站在長槍之後,弓箭手站在空地之上,彎弓以待。

楊安玄站在高處,看到秦騎衝至五十步範圍,揮中手中旗幟,傳令兵高聲呼喝,「放箭」。

箭只騰空而起,朝著秦騎罩去。長箭呼嘯,人仰馬翻,但更多的秦騎冒著箭雨朝著戰車圍成的堡壘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