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見她這個反應,心中猜測更加明確。

他嘆息著搖搖頭,說:“我就知道作孽是要還的,你想問什麼,問吧。”

鍾璃輕笑了一下,說:“我前來,是想跟老爺子打聽一下那位當年到莫家的情形。”

鍾璃沒錯過老爺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驚駭。

她心底發沉的同時,面不改色地說:“時日相隔久遠,很多細節除了親眼目睹的人都說不清楚。”

“老爺子作為活著的知情人,記得什麼看到什麼,望您能跟我說說。”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鍾璃刻意加重了活著兩個字。

老爺子聽完,搭在膝蓋上的手都不可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聲跟鍾璃說起了當年的情形。

莫清曄是被老爺子撿回來的沒錯。

可當初老爺子把昏迷不醒的莫清曄帶回莫家,卻是被人用刀抵著脖子逼迫的。

莫清曄一行人不知是從何而來,身後還有追兵。

護著莫清曄的親信死之前,威逼利誘地逼迫誤入林中的莫家老爺子將少年莫清曄帶回莫家,隨後就殞了命。

老爺子收了好處,又受了驚嚇,不得不心驚膽戰地將莫清曄帶了回來。

可一天天過去,並沒有人像死去那人所說前來找莫清曄回去。

直到如今……

老爺子閉上了蒼老得往下耷拉的眼皮,無力地說:“當年大致就是這麼個情形,至於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鍾璃心底因為老爺子的話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可面上卻半點也看不出來。

她抿了抿唇,問:“那他跟著莫老大進了林子隨後失蹤一事又是為何?”

提起這個,老爺子的瞳孔明顯地緊縮了一下。

他似乎是經歷了很大的掙扎,死一樣的窒息後才緩緩說:“他當年到家的時候,身上有不少值錢的物件。”

“可早些年,為了給他看病抓藥,為了維持這一家子的生計典當抵押都差不多了,可還有一枚玉佩是留著的。”

似乎是不願意回憶那一幕令人驚恐的畫面,老爺子的臉上出現了劇烈的掙扎痛苦。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可鍾璃還是聽清了。

他說:“那玉佩被我拿去隔壁的長林縣典當,當鋪的掌櫃的見著那玉佩就跪下了,說這不能收,這若是收了,是要出人命關天的大事的。”

老爺子苦笑了一下,說:“我當時就心神不寧地回來了,途中又換了幾家當鋪去問,得到的回答卻都是一樣的。”

那玉佩不能當。

無人敢收。

具體是什麼來歷,卻也沒人說得清楚。

最後在老爺子的追問之下,才有一個老師傅指了指頭頂的天,說這是要命的物件,尋常人半點沾染不得。

還說讓老爺子是從哪兒得的趕緊送回去,不然讓人知曉了,一家人的性命只怕是都難以保全。

聽了老師傅這話,老爺子半點不敢耽擱就揣著玉佩回了家。

隨後跟家裡人說起,旁人就說,莫清曄才是禍根的來源。

留著莫清曄在家,莫家遲早要出大事情。

一枚玉佩的來歷將莫家知情的人都驚成了驚弓之鳥。

老爺子和膽大的莫老大商議了一番,最終下了那樣的決定。

老爺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低聲說:“莫清曄不能留,莫家容不下這樣的禍患。”

鍾璃緊緊地咬住了牙關,冷笑道:“所以你們就設計讓萬事不知的他跟著進了林子,讓莫老大找機會將他從懸崖上推了下去?”

老爺子似乎沒想到鍾璃猜到了這個,頓了頓才艱難地說:“老大沒推他,他就是腳滑自己摔了下去……”

鍾璃的眉眼間多了一絲不耐,擺手說:“我沒興趣聽你狡辯,那玉佩在哪兒?拿出來給我。”

老爺子說出了心中最大的秘密,此時頗有一種心如死灰的頹喪之感。

聽了鍾璃的話,他也沒遲疑,起身進了屋子,片刻後拿出一把小鏟子,蹲在屋子的一角開始刨地。

他手上動作儘可能地放輕,嘴裡還說:“當年這物件拿回來無人敢碰,我怕被人進屋見著了,就埋在了這地裡。”

“之前那些人來問,有沒有他留下的東西我都沒給。”

老爺子說著挖出了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將箱子和鑰匙一起遞給了鍾璃。

“就在這裡頭了,你帶走吧。”

鍾璃接過箱子,三下五除二地將箱子開啟拿出了裡邊被帕子包裹存放得很好的玉佩。

她也沒來得及細看,隨手將玉佩往懷裡一塞,頓了頓掏出了二十兩銀子放在了老爺子的手邊。

老爺子意外地看向她,鍾璃卻說:“不管初衷為何,你到底是救了他的性命。”

“早年間你們從他身上得的好處暫且不論,這算是最後買斷的情分錢。”

“從此以後,事關他的事兒,無論大小,任何人來問起你都不得再提一句。”

鍾璃意味深長地看了老爺子一眼,淡淡地說:“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招來禍事,那就只能聽天由命,與人無尤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老爺子也明白這是警告。

他搖頭苦笑不語,鍾璃也準備要走。

在她離開之前,老爺子忍不住問:“鍾璃,他現在……”

“與你無關。”

鍾璃背對著老爺子,慢條斯理地說:“從今以後,他的任何事兒都與你們無關。”

“老爺子,好自為之吧。”

說完,鍾璃當著老爺子的面將拴著鐵爪的長繩甩上了橫樑,踩著桌子輕身一躍,很快就從屋頂的小洞爬了出去。

她還順手將屋頂恢復成了原樣。

老爺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子上放著的二十兩銀子,一夜無眠。

鍾璃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按原路返回了李家。

鍾璃出去不到兩個時辰,李鐵柱卻是一刻也坐不下來,著急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直到聽到後窗響起了自己跟鍾璃約定好的暗號,李鐵柱才擦著頭上的冷汗趕緊跑進了後院。

後院裡,鍾璃對著一臉擔心的李鐵柱微微一笑,說:“李大哥,一會兒就麻煩你將我送出去了。”

李鐵柱連連擺手,說:“能搭把手是我該做的,弟妹不必客氣。”

說著李鐵柱還拿出了幾個蒸的番薯遞給了鍾璃。

“折騰一日了也沒吃上啥,這玩意兒旁的不說,頂飽還是行的。”

“弟妹你趕緊吃上兩口,我這就去將騾車套上,等你休息會兒咱們就走。”

鍾璃含笑將冒著熱氣的番薯接了過來。

李鐵柱腳不沾地地去外邊套車喂騾子。

等李鐵柱走了,鍾璃擰著眉將手伸進了懷裡,將那個被帕子包著的玉佩拿了出來。

到底是什麼來頭的玉佩,竟能將莫家人嚇成了這樣?

鍾璃正想開啟帕子的時候,腦後突然多了一道勁風。

鍾璃瞳孔猛地一縮,條件反射似的往後側身閃躲。

滾地一圈避開了那人的動作,再站起來時,鍾璃的手中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匕首。

她面色發冷地看著眼前的黑衣人,眼裡冷光涔涔。

“閣下不請自來就罷了,還打算強搶當強盜嗎?”

來人看身形是個女子。

黑布蒙面黑衣裹身,除了一雙看似無害的眉眼外並不能看出模樣。

可鍾璃就是覺得,眼前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鍾璃皺眉凝神之際,眼前突然出現的人一擊未中,很快調整了動作,手卻依舊是衝著鍾璃手中的手帕來的。

鍾璃一咬牙將試圖將玉佩收起來。

可那人窮追不捨,目標明確就是玉佩。

這人似乎並不想傷鍾璃,目的只是奪走玉佩。

鍾璃的眼中多了一抹深意,閃躲的同時有心試探,將玉佩往空中扔了過去。

黑衣人果不其然閃身追了過去。

鍾璃心中一聲冷笑,在黑衣人追過去的瞬間手中刀光閃爍,又快又狠地在黑衣人的後背上劃了一刀。

黑衣人吃痛之下卻並未放棄玉佩,用力向上躍起接住了被帕子包裹著的玉佩。

目的達成黑衣人轉身就想走,可鍾璃卻成了攔在她跟前的攔路虎。

鍾璃手持匕首橫在她的跟前,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嘴角還掛著戲謔的冷笑。

她漫不經心地說:“閣下大老遠地跑一趟,只是為了從我手裡搶這麼個東西?”

黑衣人警惕地盯著鍾璃,一言不發。

鍾璃死死地盯著她的眉眼,越來越覺得眼前之人頗為熟悉。

可到底是誰?

自己在哪兒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