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卿指著兒子,半哭半叱,破口大罵起來:

“你但凡會哄你爸爸開心,我們娘兩也不至於還留在銅陵鎮這破地方!我生你養你有什麼用?你還不如死了呢——”

說到怒極處,伸起蓄得長長的指甲,便胡亂打面前的少年,以此抒發內心的悲哀與委屈。

少年默默忍受著少婦的虐待與咒罵,面具後雙眸緊閉,咬住下唇瓣,手臂與脖子被撓出一條條血痕,依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似乎想用這種自虐的方式,讓少婦心裡舒服點。

蘇蜜呆呆看著,明白了。

這少婦,就是霍啟東的情婦,霍慎修的生母裴素卿。

看得出來,這時的裴素卿已經有很重的抑鬱症了,根本無法管控自己的情緒。

霍慎修已是十來歲的少年,完全可以躲開,或者抵抗瘦弱母親的虐待。

他知道裴素卿太痛苦了,如果自己躲開,她連發洩的物件都沒了,會更加崩潰,才甘心站在這裡,接受著母親的虐待!

鮮血,伴隨著母親的抓撓,一點點落下來。

皮開,肉綻。

慘不忍睹。

蘇蜜終於忍不住,撲過去展開雙臂,想要擋住裴素卿對他的的打罵:

“別打了!……他是你兒子啊,你的愛情婚姻失敗,非要做人小三,關他什麼事啊,是你為了攀附霍家才生他下來,想把他當成爭寵砝碼,他從來沒想過被你生下來啊!”

卻只宛如一團空氣,完全無法阻止。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年少的霍慎修身上的抓痕,一道道變多。

血痕,在他身上蔓延,開成一朵朵淒厲詭異的花朵。

裴素卿終於打累了,滑倒在椅背上,喘息著。

而霍慎修則默默一張張撿起地上的鈔票,放在茶几上。

然後看一眼虛弱的母親,給她搭上薄毯,帶著滿身的傷,轉身去了院子裡。

蘇蜜追出院子,看著他開啟水龍頭,默默清洗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鼻子一酸,哽咽道:

“霍慎修,你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

少年繼續清洗著傷痕,自來水摻雜著血水,往下流淌,眸色無波動。

身上的傷痕清理得掉,心裡的傷痕,卻成了疤,一直留到了成年,還沒痊癒。

清洗完畢,他默然轉身,進了平房,回了那個束縛他前半生、噩夢一般的屋子。

她看著他清瘦卻硬冷的背影走出了自己的視線,眼淚一下子再崩不住,滑了下來——

淚眼朦朧中,她喊了一聲,坐起身!

再看清楚周圍,她在酒店的床上。

夢醒了。

窗外,天還沒全亮。

她感覺眼角癢癢的,一摸,還殘留著淚珠,夢裡的霍慎修帶給自己的難過,還盪漾在心尖上。

半晌,她又看一眼手腕上的歡顏。

玉鐲在沒開燈的房間,散發著神秘的盈盈光澤。

難道,歡顏是像上次一樣,又帶她入夢,讓她看到了霍慎修的經歷?

之前她一直想夢到霍慎修的經歷,但一直沒成功。

現在怎麼忽然可以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銅陵鎮是霍慎修生活過的地方,她在做夢物件待過的地方入睡,才能做到關於對方的經歷的夢境?

她又想到什麼,馬上翻身下床,離開房間,敲了敲隔壁的房間門。

是韓飛住的房間。

韓飛開了門,沒料到是身穿睡衣的蘇蜜,忽的臉色漲紅,眼睛不知往哪裡放了:“……夫人醒了?這個時候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麼早打擾你了。能進去跟你說幾句嗎?”

韓飛見她一臉嚴肅,一愕,開啟門,讓她進來,又有點尷尬:

“我去換身衣服……”

他剛從床上爬起來,身上還穿著睡衣。

“不用了。幾句話而已。”蘇蜜深吸口氣,“我想知道……這個銅陵鎮,是不是二爺年少時曾經和他生母住過的地方。”

韓飛見她發覺了,遲疑半刻,才說:“……你知道了?”

“難怪你一開始不太想讓二爺來銅陵鎮,想讓二爺快點離開,就是因為你知道二爺在這個小鎮,過得很不愉快,怕他觸景傷情,不開心是嗎?”

韓飛又是沉默了會兒,再次點頭:“是。其實……我也不知道二爺住在這裡時,曾發生過什麼,只是因為專案的事,陪他回來過幾次,每次他來這裡,都會心情很低落,夜不能寐。回了潭城,也會好幾天不太開心。”

頓了頓,又道:

“而且,二爺每次來,都從沒回過自己與母親住過的老屋。不但沒回過,還儘量避免路過,看都不想看一眼。所以,我猜,他在這個小鎮肯定有很不愉快的經歷,會盡量避免他回來。”

當然不想回去。

因為他在這裡,被母親虐待著長大的。

蘇蜜鼻子又是一酸,控制住,點點頭:“我知道了。”

轉身走出韓飛的房間,回了自己與霍慎修的套房。

她看一眼霍慎修住的房間,推門而入。

男人還沒醒,靜靜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就算休息,面具依舊沒有取下來。

與平時一樣警惕性十足。

她走過去蹲下來,第一次對他生了濃濃的憐憫。

抬起手,隔著纖薄的面具在他臉頰上一寸寸拂過,然後是脖頸,手臂……

這些地方被打過的傷痕,早就痊癒。

卻在他心裡行成了巨大的瘢痕。

她俯下身,趁他熟睡,不自覺去吻他那些受過傷的的部位。

直到聽見男人的夢囈響起:

“小仙女……”

又是小仙女!

蘇蜜唇一滯,停在他的小臂上。

這個小仙女,一定是溫暖過他年少黑暗時光的人吧。

要不然,絕不會被他一直唸叨到現在。

還沒來得及多想,她感覺身邊一襲涼風驟起。

睡獅驟醒。

一束冷幽幽的目光停駐在了她身上。

同時,遒勁而冰冷手指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從身上一把拎起來。

她一呆,被拎起來,正看見平躺著的男人在昏暗中,睜開了陰霾深邃的眸,冷冷盯著自己,因為剛醒,嗓音有著深濃的沙啞:

“你在做什麼。”

她吸口氣……

她能怎麼解釋?

黑燈瞎火,她一女的,趴在他一男的身上,啃啃親親,這不就是典型的女色狼行為麼……

怎麼瞧著都像是不懷好意想吃他豆腐吧……

難道說自己突然興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