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拉回思緒:“沒事。我先下去了。”

待助理離開,門合上,霍慎修坐直身軀,幽幽看向閉上的門。

韓飛剛才看著他的鄙夷目光,他就算是個瞎子,也看出來了。

連跟了自己多年的助理都在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就是個為了錢權,迎娶新人,拋棄舊愛的冷酷薄情的人……

也好。

不錯。

只有身邊最親近的助理都這麼認為,才能騙得過所有人。

才能讓厲曼瑤放鬆警惕。

這四年,事實上,他距離自己的目標也越來越近了。

金家的產業,他一點點蠶食殆盡,該拿到的股份也緊攥於手心。

甚至連厲曼瑤本身帶過來的產業,都一點點盡收囊中。

金家企業裡屬於厲曼瑤那邊的黨派,他也在逐漸暗下打壓。

讓厲曼瑤漸漸斷臂缺膀,再無依仗,亦是很重要的一步。

四年的時間,就能做到這麼多,不但外人驚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每次回拿督府,他都能看到厲曼瑤對著自己一次比一次更黑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以對的臉——

畢竟,他現在雖然還不是拿督,還不是金家家主,卻已經是隱形的金家主事人了。

厲曼瑤以為讓表外甥女跟他在一起,可以利用萬滋雅控制他,從萬滋雅那裡探聽到他的心思想法,必要時甚至害他。

很可惜,他只是給了萬滋雅一個名分,事實上將她棄之不理,束之高閣於家裡。

一年都難得見個十次,每一次,也都是匆匆而過,防備如敵人。

萬滋雅又哪裡能從他這兒探聽到什麼事?

厲曼瑤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

除了金家大權基本到手,另外這四年,他還暗中調查厲曼瑤和薛巖這麼些年的所有行蹤。

不得不說,兩人辦事太隱秘,還真是個大工程。

但,也總歸是有些收穫。

無論如何,接下來……

厲曼瑤,就是你剝皮斷骨、嗜血抽筋的還債時間了。

他要的,從來就不只是厲曼瑤僅僅用死來賠罪。

死算什麼?

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費盡四年光陰來佈置這些,無非就是為了求她一個生不如死,眾叛親離。

晨間正明豔的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打在男人骨節隔著襯衣都隱隱顯出的後背上。

讓他清癯英俊的臉揹著光線,陷於一片晦暗中。

明明目標已經快接近了,為什麼還是沒有半點興奮和開心?

他手掌從辦公桌上滑下去,拉開抽屜,拿起裡面的女琉璃娃娃。

晶瑩的琉璃表面如水,觸手潤澤絲滑。

娃娃的紅唇黑髮白膚,依舊明豔動人,栩栩如生。

保養得極好,與四年前幾乎一樣,只除了娃娃身體有一處,有兩滴顯眼的紅色。

那是四年前,他得知她連人帶車打滑跌下護城河後,吐血濺上去的。

後來怎麼養護都洗不掉,也就只能隨它去了。

“蜜蜜。我快辦到了,”他指腹溫柔地鉗住娃娃,貼在自己薄唇邊,結了冰的容顏瞬間溫軟下來,仿若被陽光融化了。

直至今日,他仍然不信她會在回國那天去機場的路上,車子打滑,跌入護城河。

更不相信她會屍骨無存。

那小女人是演員,最會演戲。

這一切,應該是她安排的戲。

她既然看出了厲曼瑤不是好人,想明哲保身,徹底抽身,又想氣他,給他懲罰,才設計了一場意外,徹底從自己和金家人面前消失,然後一個人去安靜生活。

他去暗中找過原曳,拎著原曳的衣領,想從原曳嘴裡打聽到蘇蜜的下落,得到的卻是原曳鄙夷的冷眼,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蘇謹杭飛來M國處理蘇蜜的事,他去機場接人,迎來的,卻是素來溫潤的蘇謹杭毫不留情的兩記打碎他鼻骨的鐵拳和一句‘滾’。

儘管所有人都在用語言和舉止告訴他,蘇蜜真的不在了,他還是不信。

這四年,他一直盯著潭城的蘇家和蘇蜜的親戚,朋友,包括她姨媽和表姐。

甚至,連蘇謹杭的電話都在監控著。

那小女人要是沒死,誰都可能不找,但不可能不回家,不找自己哥哥。

潭城,她總是要回來的。

一直沒有放棄霍氏集團,就是因為還沒放棄找到她的心思。

只要他在潭城還有工作,就總有機會有藉口過來。

然而——

仍是沒有她的半點音訊。

想到這裡,太陽穴一陣撕扯。

頭顱傳來四年如一日的熟悉劇痛。

他忍住,駕輕就熟地從口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止痛藥,幹吞一顆下去。

良久。劇痛才如潮水般退散,雖還有些隱隱作痛,但臉色已經慢慢好轉。

…………

南城區會館。

金蔚萊的高燒雖然退下來,但肺炎還是沒完全好。

輸液回來,便被秋姐送回臥室休息。

小姑娘正躺床上看動畫片來消磨時間。

萬滋雅端著清淡養胃的雞絲粥進去,看見女兒正在翻看畫冊,柔聲:“蔚蔚,吃飯了哦。”

金蔚萊聽到她的聲音,條件反射縮了縮身子,然後才坐起來,看一眼雞絲粥:

“媽媽,我不想吃……”

媽媽永遠都不記得,她不喜歡雞絲粥。

她討厭寡淡而沒味道的雞肉味。

有時吃了還會偷偷吐出來。

媽媽對她的事,忘性很大,從不怎麼上心,但對於那個人的喜好,倒是很上心。

那個人每次難得回來,媽媽就會讓傭人做一桌子菜,全是那個人喜歡吃的。

只可惜,那個人從來沒有和媽媽吃過一頓飯。

每次回來沒一會兒就走了。

那個人就是……爸爸。

但她從不叫那個人爸爸,也從不覺得這個男人是自己爸爸。

因為她從出生到現在,快四歲了,都沒見過這個男人超過十次。

每次見面的時間,最長的一次,還不超過半集動畫片的時間。

她的同齡小夥伴的爸爸,對著自己的孩子都是眉開眼笑,嘴角里都是最溫柔的笑意。

就連大熊,他爸爸是拿督府守門的叔叔,長得粗獷健碩,能嚇哭小孩子,每次看著大熊,卻都是笑得溫柔和藹,還老把大熊扛在肩膀上玩。

而那個人,別說把她扛在肩膀上,連笑都沒對她笑過。

他眼底的冷漠,能讓她身在大太陽下,心都是拔涼拔涼的。

所以,她從沒叫過那男人一聲爸爸。

儘管媽媽兇她,罵她,甚至把她捏疼,她都不想叫。

她相信,這世界上一定還有個真正愛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