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斷陷入。

她有進氣沒出氣,只能嗚咽流淚:

“鳳台……”

“為什麼,”金鳳台手指寸寸用力,字句顫抖,錐心的痛:“阿梧的車禍,真的是你安排的嗎…”

厲曼瑤睜大瞳孔,瀕死一樣看著視線內的男人,沒有回答,彷彿知道就算解釋也沒用了。

金鳳台手指愈發用力。

眾人驚撥出聲:

“拿督……”

“快找人拉住啊……”

韓飛亦看一眼身側的男人:“二爺……”

霍慎修一派放任,冷冷打了個隨他去的手勢。

人群中本有兩個男賓欲上前去阻止,一看連主人家都沒什麼動作,自然也就退下了。

厲曼瑤感覺橫亙在脖子上的手指在嘎吱作響。

空氣的慢慢杜絕,讓她臉色漸漸烏青,瞳孔漸放大,眼白被血絲布滿,比起快要死的恐懼,被眾人旁觀的丟臉,此刻,最痛的還是金鳳台看著自己的厭棄、仇恨。

心臟被狠狠戳了個洞穴,鮮血直冒。

從沒料到他會這樣對自己。

這一生,就算她知道金鳳台心不在自己身上,但至少,他對自己是尊重敬愛,溫聲細語的,從來沒有這樣過。

努力維持的美好畫面,突然間刺裂了一道口子。

再無法挽回。

她閉上眼,再無反抗。

慌亂的人群中,蘇蜜目色清涼,看著這一幕。

能看出厲曼瑤比死還不如的痛苦與放棄。

在丈夫心目中形象崩塌、被丈夫所憎恨遺棄,對她來說,估計還不如就這麼被掐死算了。

倒也不意外。

若不是對金鳳台愛得發瘋,厲曼瑤又怎麼會做出這麼多滅絕人性的事?

這時,厲承勳回過神,朝保鏢和金家兩房親戚叫起來:

“愣著幹什麼?!快過去拉開拿督!”

藍子言和幾個拿督府的保鏢哪裡敢阻止暴怒中的金鳳台,這會兒聽二公子一喊,才勉強過去,還沒碰上金鳳台,只聽他聲音沉怒:

“滾開!”

幾個保鏢再不敢上前。

金家來參加年慶的幾個叔伯親戚也是不敢隨便上來。

厲承勳眼看著厲曼瑤快被掐死,情急之下,只能滑著輪椅衝過去,拉住父親的手臂,低聲:

“爸,冷靜點,這不是給媽媽定罪的場合。就算看在拿督府的面子上吧……我們先回去好不——”

金鳳台手握著厲曼瑤的脖頸,依然沒放,眼瞳中,除了絕望,只剩下憤怒。

這慘烈真相,在這麼多人面前掀開,拿督府的面子早就丟光了,哪還需要什麼面子?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拿督身份。

他只想給阿梧報仇。

為自己這麼多年瞎了一雙眼而洩恨!

他還以為這個枕畔人大方溫柔,不計較,所以,這半輩子對她都心有愧疚,處處包容。

新婚初,她說想讓薛巖來拿督府當醫生,他即刻同意了。

她說想收養厲氏家族親戚留下來的遺孤萬滋雅,他也沒有反對。

縱使這四年,他也清楚她暗中讓厲家子侄與慎修爭權奪產,也都只當不知道。

因為他也清楚,作為一個女人,總歸是對自己兒子有點私心的,害怕慎修勢力太大,奪了承勳的那一部分,也很正常。

只要她不鬧得太大,不傷害慎修,他可以當不知道。

有時候,裝聾作啞才能維繫表面的和平。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源於他對這個女人心存愧疚,又尊敬她為人高雅不俗,不妒不恨。

可原來……

哪有不妒不恨的?

阿梧,就是害在了她手裡。

厲承勳看父親沒放手,再顧不得上下,咬牙道:

“爸爸,媽媽就算做了再多的事,也全是因為你啊,要不是愛你,她怎麼會幹出這些?!這世上,誰天生就想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如果媽媽有錯,您呢,您確保您一點責任就沒有嗎?”

這話讓金鳳台臉色震動了一下,手指漸鬆開。

厲承勳見狀,舒了口氣,忙使了個眼色,藍子言和保鏢立刻上前,將已經半昏厥的厲曼瑤脫開。

厲承勳焦心讓人去檢視厲曼瑤。

半會兒,厲曼瑤才幽幽醒轉,卻臉色慘白,一聲不吭,躺在保鏢的手臂上,只是看見兒子傾近,才眼眶含淚,多了一絲希望,抬起手,覆在他手背上。

厲承勳輕拍著厲曼瑤的後背,湊到她耳邊輕聲:“我不會讓爸爸傷害你。你的那些事……我也會為你請最好的律師……”

厲曼瑤這才稍顯安慰了些。

厲承勳看周圍人群目光如熾地射過來。

母親經此一役,還沒進監獄,已是被剝了半層皮,生不如死。

他狠狠瞪一眼霍慎修。

今天的百年慶,就像母親說的,就是一場揭發大會!

他邀請金家人過來,就是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揭了母親的皮。

母親出自名門,一生高貴矜持,心氣比一般人自然更高,又深愛父親,今天當眾被揭穿,又被父親羞辱,就算不坐牢,也會崩潰。

他吩咐保鏢將厲曼瑤先攙離現場,又對著幾個不聞不問看熱鬧的親戚冷冷:

“還不嫌丟醜?先回會館那邊!”

霍慎修見他為了袒護厲曼瑤忙前忙後,淡淡一勾唇:

“拿督太太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絕境中的厲曼瑤,只怕永遠沒想到,有一天,萬眾簇擁的自己居然成了個孤島,只剩下兒子幫自己。

忠心耿耿的擁躉薛巖叛變。

對自己尊敬有加的丈夫也視自己為仇人。

厲承勳滑動輪椅的手一滯,回頭看向霍慎修:

“這人是我媽媽。她做了再多壞事,也是我媽媽,這世上,誰都可以放棄她,恨她,可我不行。”

“就像你,不也是為了給你媽媽報仇,才精心調查了這麼多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安排了這麼一出大戲?這四年,你娶滋雅,留在金家,繼承金家產業,恐怕也是為了找出我媽媽的罪證,狠狠打擊我媽吧?”

蘇蜜眼色再次一動。

霍慎修唇線弧度揚起:“還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

厲承勳懶得跟他說,正欲讓保鏢扶母親出去,卻聽霍慎修在背後幽道:

“只可惜,你媽媽對不住你的孝順。”

輪椅一駐。

厲承勳轉身:“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