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宮北澤、封家人還有凱恩,全都等著。

見母子倆出來,眾人都快步上前。

徐紅雖不喜楊千語,可掛念兒子的情況,還是主動開口:“怎麼樣?墨言有沒有反應?有甦醒的跡象嗎?”

楊千語看向她,神色有些複雜,搖搖頭:“沒有……”

徐紅臉上的期盼之色瞬間垮塌,轉身嘀咕道:“我下午陪了那麼久,也沒見什麼反應,還以為你真有辦法。”

楊千語:“……”

宮北澤見她神色落寞,安慰道:“沒關係的,醫生說每天都可以陪護一會兒,墨言只要還有一口氣,肯定會感應到你們的,知道你們陪著他。”

“嗯。”楊千語點點頭,看向手裡牽著的兒子,“小宇說……還有很多話要跟爸爸講,我們明天再跟醫生爭取下。”

她把理由拋到兒子身上,擔心旁人誤會她的意思,以為她是重新在意這個人了。

提到孩子,徐紅的注意力又被吸引過來。

“孩子,你肯認你爸爸了?”她看向小宇,臉色和藹了些,張開雙手,“那你肯定也認我這個奶奶吧?來,到奶奶這裡來,讓奶奶好好看看你。”

這兩天,徐紅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如果兒子真的不能醒來,那這兩個孫子做為封家的血脈和繼承人,必須得要回來,認祖歸宗。

——不管楊千語是不是同意!

所以,現在逮著機會她得趕緊聯絡感情。

可小宇卻不領情。

面對這位“奶奶”的示好,他臉色平靜淡漠,下意識往媽媽身後退了退。

徐紅不放棄,露出笑來,更加急切:“我是奶奶啊……裡面躺著的人是你爸爸,你不是叫爸爸了嗎?我是你爸爸的媽媽,懂不懂?乖,來叫奶奶。”

小宇搖搖頭,同時說:“我沒有奶奶。”

徐紅的臉頓時一垮,就連封振霆的臉色也陰沉得掛不住。

“你這孩子!誰教的這麼沒禮貌?!”徐紅訓道。

楊千語當然知道這話在罵自己,可她現在沒有心思理會。

宮北澤左右看了看,趕緊圓場:“阿姨,這事急不得,多給孩子一些時間,等他慢慢接受。”

“多給時間?”徐紅反問了句,索性把話挑明,“我倒有的是時間,可就怕墨言等不及!他要是有個萬一,這女人帶著孩子們遠走高飛,我去哪兒找?”

楊千語看向她,懂了,問道:“所以,你想把孩子們搶走?”

“那不然呢?他們是墨言的骨肉,難道我們封家不應該接回來?”

徐紅理直氣壯地反問,而後又理所當然地道:“放心,也不會虧了你,讓希希那丫頭跟你走。你是媽媽,帶著閨女更方便些。兩個男孩子跟著你,養得嬌裡嬌氣的,以後怎麼成大事?”

楊千語聽完這番話,簡直重新整理三觀!

他們的親兒子還在重症監護室躺著,沒有脫離危險期,隨時可能……

而他們卻已經想著怎麼跟她搶孩子了。

就在昨晚,她還在心疼這對前公婆,對他們的悲傷感同身受。

可這會兒,她便覺得……不值。

完全不值!

難道在他們的心目中,她就是一個毫無人情味的蛇蠍女人嗎?

如果封墨言真有不測,她難道會狠心帶著孩子們遠走高飛,讓他們既失去兒子,也見不到孫子?

她不會……

如果封墨言真有不測,她肯定不會再想離開的事了,會心無旁騖地留下來,讓兒子們代替他們的父親,給爺爺奶奶盡孝。

但她,卻依然不會踏進封家的門。

這是兩碼事。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事情還沒走到那一步,他們就策劃著如何搶孩子,如何把她徹底打發掉。

楊千語心裡五味陳雜,眼神極其複雜地盯著徐紅,看了好一會兒,不知該怎麼怎麼組織語言。

倒是一旁的宮北澤聽不下去了,站出來主持公道:“叔叔,阿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一起為墨言祈禱,盼著他早點醒來,而不是想著怎麼搶孩子。”

說完,他看了楊千語一眼,繼續道:“況且,我相信千語並沒打算帶著孩子們遠走高飛,你們對她的偏見太深了!”

“我們偏見深?”徐紅聽不進勸,固執己見,“她偷偷把兩個孩子藏了四年多,回國後也沒想告訴我們,這還不能說明她的心思嗎?”

楊千語氣極反笑,冷不丁地丟擲一句:“有本事你們把剛才那番話在你兒子病床邊說一遍,我相信醫生都不用搶救了!”

“你——”徐紅一愣,頓時氣得幾乎心梗,抬手指著她,“你什麼意思?!”

楊千語質問:“你們這麼過分,考慮過你兒子的感受嗎?我相信就算他真的醒不來,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們這樣為難我跟孩子們!”

失去了爸爸不算,還要他們這麼年幼就跟媽媽分開,這麼殘忍的事,是個人都做不出!

“你——看看!說出心裡話了吧?你就巴不得墨言醒不來!”

楊千語搖了搖頭,竟無言以對,只覺得眼前這個婦人完全不可理喻。

她是厭煩封墨言,之前被他糾纏到火冒三丈時,的確想過這人原地消失就好了,可那也只是情緒失控時的氣話,她再狠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們失去爸爸啊!

可在徐紅的眼裡,她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絕情六親不認的毒婦!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也懶得再多費口舌了,牽起兒子的手,轉身離開。

徐紅見她這副態度,更加來火:“楊千語,我今天把話撂這兒!兩個男孩必須認祖歸宗,你休想帶走!”

凱恩站在一邊,沒能完全聽懂他們的爭執,但從現場氣氛也能感受到事情有多糟糕。

轉身前,他冷著臉狠狠看了徐紅一眼,滿臉陰沉。

宮北澤不放心離去的母子倆,也轉身跟上,在電梯前攔住他們。

“千語。”

女人轉過身來,“宮少。”

“你們現在是……回去?”

楊千語抬腕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了,有氣無力地說:“我在醫院附近找個酒店吧,怕夜裡……他再有什麼變故。”來回奔波她實在受不了了。

宮北澤聽她這麼說,臉色安慰了不少,連忙道:“不用那麼麻煩,醫院的豪華病房永遠都有空的,我給你們弄一間。”

宮北澤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一來,的確更方便些,住在醫院離ICU更近。

二來,他防備著凱恩這個老外。

好友現在昏迷不醒,掙扎在死亡線上,他可得幫好友把好關——讓他們母子跟個大男人出去開房,算怎麼回事?

楊千語皺眉,似乎有點猶豫。

宮北澤連忙道:“就這麼定吧!走,我帶你們上去。”

說著按下電梯上行鍵。

楊千語有點尷尬,看向凱恩:“那個……要麼,你先回去吧,我住在醫院,不會有什麼事的。”

凱恩看著她,臉色明顯不放心,“那家人,對你太惡劣了。”

他講英文,但宮北澤也聽得很順耳,馬上也用英文接話:“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凱恩看向宮北澤,臉色淡淡,眸光復雜。

他也看出,這個人是防著他。

宮北澤見人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倒也坦蕩,客氣地笑了下,提醒道:“貝蒂小姐還需要你陪著吧?別又把她惹火了,跑來跟千語撒潑。”

凱恩一聽這話,眸光頓時生戾,“貝蒂是你帶來的。”

他說的是肯定句,不是疑問。

宮北澤微微低頭,摳了摳鼻樑:“也不是……不過是偶然相識,聽她的家人說起你,很是中意,又得知你們兩家有聯姻的打算……我也是一片好心,見貝蒂小姐對凱恩先生你情有獨鍾,所以順道做了回好事——你不用感謝我,我們中國人最愛樂於助人。”

“……”楊千語在一旁聽著,臉面都快掉下來。

宮北澤什麼時候變得跟封墨言一樣厚臉皮了?

無恥的程度簡直叫人歎為觀止!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倆能好到同穿一條褲子,不是沒道理的。

凱恩被宮北澤一番話氣到攥拳,若不是考慮到楊千語母子在場,他估計要一拳狠狠揍上來。

電梯抵達,宮北澤率先走出,去拿病房了。

楊千語看著跟出來的凱恩,停住腳步,轉身。

凱恩也停下,看著她。

小宇抬頭,目光在兩個大人間來回,莫名心疼起凱恩。

“你又要趕我走?”見女人遲遲不開口,凱恩主動問道。

楊千語目光充滿了歉意,見他這麼說,心裡更是愧疚:“凱恩……你不用一直陪著我,我沒事的。這些天,我沒法兼顧工作,就麻煩你處理一下,把我手頭那些客戶交給其它設計師吧。”

凱恩沒回答工作上的事,直言問道:“如果他……不能醒來,你怎麼打算?”

怎麼打算?

楊千語瞧著他,好一會兒,不知怎麼回答。

“說實話,我很希望他永遠都醒不來,但如果那樣,你肯定會很傷心,三個孩子沒有爸爸,也很可憐。所以,我還是盼著他醒來。”

凱恩這番話,讓楊千語極為意外,眸光明顯溢滿驚詫。

“但在他醒來之前,我不會離開你,這個時候,你更需要朋友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