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楊千語把工作安排了別人去做,又給孩子們請了假,帶著三小隻浩浩蕩蕩地來了醫院。

還在走廊,就聽到病房裡傳來徐紅的聲音。

病房門外,她停住步伐。

“你說你是不是自作孽!叫你回家跟我們住,死活不肯,賴著臉皮要去人家那兒——結果呢?人家還不收你!”

“你回御苑,成天一個人躺著,眼睛看不見,也沒個人說話,還不能動,不得憋瘋?”

“那是你從小長大的家,又不是虎穴狼窩,讓你回去怎麼就那麼難?”

“我跟你爸不都是為你好?簡直不識好歹!”

楊千語聽著這話,臉色複雜。

她也覺得這個前婆婆說的有道理,這傢伙確實自作孽。

哎……

可明知如此,聽他捱罵,怎麼又覺得……有點可憐呢?

心裡剛這麼想著,旁邊,小宇抬頭,大眼睛迷迷瞪瞪,“爸爸好可憐啊,都這麼大了……還要天天被他的媽媽罵。”

楊千語不禁失笑,寵溺地捏了捏兒子的臉蛋。

希希說:“那個壞巫婆就是這樣的,可兇了!”

“希希!”楊千語臉色嚴肅地看向女兒,“不許這樣說長輩。”

小丫頭嘟囔:“她本來就是……”

楊千語蹲下身,跟女兒視線持平,溫柔卻堅定地強調:“希希,她是長輩,是你爸爸的媽媽,她做的不對,你可以不理她,不叫她,但不能這樣罵人,知道嗎?”

希希看著媽媽認真嚴肅的臉色,多少有些忌憚,點了點頭:“知道了……媽媽,我以後不會了。”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人拉開,裡面護工走出。

看到他們,護工吃了一驚:“楊小姐,你們來了。”

這一出聲,屋子裡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來。

徐紅回頭看到他們,臉色越發憤憤,可瞧見孩子們也都在,她又收斂了怒氣。

楊千語站起身,看了看屋內,暗暗調整著情緒,帶著孩子們進去。

“都……收拾好了嗎?出院手續辦完沒?要是沒有的話,我——”

“都辦好了,就等你來。”她話沒說完,病床上躺著的男人打斷,視線在茫然中定在她這個方向。

“哦。”楊千語應了句,一手在兒子身後輕輕拍了下。

小宇立刻跑上前,“爸爸,我們也跟媽媽來了,接你出院。”

聽到孩子們的聲音,封墨言臉上立刻露出笑意。

他的手能抬起一些了,於是揚起。

小宇立刻接住他的手,落在自己頭上,“我是哥哥,這是弟弟,這是妹妹……弟弟是個吃貨,所以他比我高。”

他握著爸爸的大手,在弟弟妹妹們的頭上,各摸了摸,一一感受。

封墨言早就聽宮北澤Diss他的小兒子是個吃貨,又聽哥哥精準吐槽,頓時還有些替小兒子抱屈了,笑道:“小孩子就要多吃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小宙立刻神氣了,“聽見沒,爸爸都說能吃是福,你挑食是浪費糧食懂不懂。”

小宇:“……”

楊千語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溫暖有愛還搞笑,臉色也和緩不少,明眸裡添了點點笑意。

徐紅看著他們溫馨互動的一幕,雖嚮往,卻心塞。

幾個孩子進來,好像未曾看到她一般,連句招呼的意思都沒有。

而楊千語,也是不曾看她。

清了清嗓子,她看向面含淺笑的年輕女人,主動開口:“你來幹什麼?不是不同意墨言去你那兒住嗎?”

楊千語看向前婆婆,臉上的笑還有幾分殘留,解釋道:“我太忙了,沒時間照顧他,我也勸他了,回老宅去最好。”

“呵……”徐紅冷嗤,移開眼。

楊千語也不再理她,看向病床提醒:“好了,既然手續都辦妥了,那就走吧。”

“嗯。”封墨言應了句,對孩子們道,“我們回去再玩好不好?”

“爸爸你要我們扶你嗎?”

“爸爸你不能走路怎麼辦啊?”

孩子們可愛操心了,圍在床邊一人一語。

楊千語左右看了看,見病房沒有輪椅,正要詢問,卻見護工又回來了,正推著輪椅。

她跟著護工走到床邊,招呼孩子們先退去一邊。

一群醫護進來,見封墨言要起身,幾人趕緊上前幫忙。

楊千語見他光是坐起身的動作便疼得臉色發白,當下不敢參與,趕緊退後,好讓醫生們把他弄下床,坐上輪椅。

徐紅在一旁瞧著,見兒子這副模樣,既心疼又痛心。

心疼的自然是兒子遭這般大罪,還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好了。

痛心的是這都是他自找的,不聽老人言,受罪在眼前。

在輪椅上安頓好,封墨言已經渾身一層薄汗了。

“醫生……他這個樣子,確定可以出院了?”楊千語看得害怕,不放心地問。

主任說:“傷口還未完全癒合,起身挪動時會有疼痛也是正常的。他腰部以下現在還未恢復知覺,行動困難也是正常的——這些都需要慢慢調養,後期還要配合復健。”

知道家屬擔心,主任說完看了看她跟徐紅,又寬慰:“放心吧,家庭醫生會隔天隨訪,有情況會及時處理的。”

聽了這麼多,楊千語還是不放心,走到輪椅旁嘀咕:“你急著出院做什麼?橫豎都是不能動,在醫院住著多好,醫生護士都……”

“誰愛天天住醫院?”話沒說完,被滿臉冷汗的封先生堵回來。

楊千語只好閉嘴。

徐紅在接電話,聽內容,是家裡親戚打來的。

楊千語見她轉身走出去了,這才又最後一次跟某人確定:“你真的不跟你媽回去?”

“你今天廢話真多。”

“你什麼態度!”她氣,一把擰在男人耳朵上,惹得那傢伙“嘶”一聲倒吸冷氣。

可他動作反應慢了,等抬手時,女人已經撤了“魔爪”。

兩人間的互動,落在外人眼裡跟打情罵俏沒區別。

只不過,當事人怕都沒意識到。

“我都這樣了,你還下毒手,果然最毒婦人心!”

“我要是真毒,就不管你了!”

“呵,你不管我,問問孩子們同意不?”

聽到爸爸點名了,退到一旁的三小隻立刻上前來。

小宙有一身蠻力,看著輪椅躍躍欲試,“爸爸,我來推你吧!”

話音未落,雙手便摸到了輪椅扶手。

小宇阻撓,“你毛手毛腳的,一邊去!”

“你這麼瘦,有力氣嗎?”

“你們都別搶了,爸爸最喜歡我,我來推!”

楊千語就愣了一秒鐘,三小隻便你推我我推你的爭搶起來。

“好了好了,別搶了,你們太小了,哪裡推得動啊,媽媽來吧。”

幸虧輪椅鎖著輪子,不然他們這般爭搶,早就把某人撞飛了。

所以,不讓他過來一起住,絕對是明智的,完全是為了他的“人身安全”考慮。

三小隻合體的破壞力,絕對不亞於一顆手榴彈。

既然要調養身體,還是適合一個人住,清靜,安全。

“走吧。”封墨言見她推著輪椅不動,提醒道。

“你媽還沒回來呢……她出去打電話了。”

“噢。”

“你出院,你爸都沒過來?”

“嗯,估計是不想要我這個不孝子了。”

“……”楊千語斜睨了眼他的發頂,想說句活該,可看到他頭皮間癒合的傷疤,話到嘴邊又打住了。

七樓摔下,頭破血流,據醫生講,顱骨都碎了一塊……

那該多疼?

真不敢相信,他能挺過來,如今都可以出院了。

頭上留疤的部分,也不知還能不能長出頭髮來。

若是不能長,那一條傷疤好影響美觀。

不過,他看不見,倒也無所謂了。

徐紅推門進來,見他們都準備好了,一家人其樂融融,而她明顯是不受歡迎的,於是道:“既然你不回老宅,那我也走了,雯雯說想吃我做的飯菜,我回去給她做飯了。”

楊千語心裡微怔,頗為不贊成。

這區別對待……

可封墨言完全不在意,應了句:“那您去照顧雯雯吧,不用擔心我。”

徐紅陰陽怪氣地說:“我擔心什麼呢?我擔心有用嗎?不也是瞎操心?”

話落,視線看了看聚在一起的三個孩子,轉身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大人孩子,面面相覷。

可封墨言是真心不在乎,又催促:“走啊,推不動?那叫護工推。”

楊千語推著他走,嘆道:“你可真是沒心沒肺,又身在福中不知福。”

看她,從小沒有媽,又被爸爸忽略,後媽虐,一直都盼著家庭溫暖。

可人家呢,雙親健在,關懷備至,可他每天花樣作死,怎麼不孝怎麼來。

這世道啊……

住院部樓下,阿全帶著兩名保鏢等著。

見他們出來,阿全趕緊上前幫忙。

上車時,封墨言感覺到車底盤很高,裡面空間也大,坐定後四處摸了摸,微微皺眉,驚訝地問:“這是你的車?”

一個女人,搞這麼霸氣威猛的車?

楊千語驚訝地問:“你能看見?”

“我就是看不見才問啊,感覺不像商務車,但挺舒適的。”

“呵,你倒是厲害。”女人哂笑了句,自嘲地道,“我可買不起這種車。”

阿全說:“封總,這是您的車,林肯領航員總統一號。出事前,剛從國外訂回來不久,經過安全改裝,專門用來接送希希小姐和兩個小少爺上下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