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費雪得知訊息,打來電話。

“千語,你明天就要回國?你能行嗎?剛經歷過空難,你還敢上飛機?八九個小時的長途旅行,中間免不得會遇上氣流顛簸,到時候……”

楊千語心情不佳,說話也有氣無力,“是封墨言讓你來勸我的?”

“沒,他只是問我,要不要明天跟你們一起回。你回去,我當然要陪著的,可瀟瀟這裡……”

楊千語嘆息,無奈地說:“我也知道,太倉促了,這邊也還有許多事需要配合航空公司調查,可我實在放心不下小宇他們。”

想著希希捱打,她就心疼,說話都隱隱顫抖:“徐紅是什麼德行我太瞭解了,萬一她再去御苑怎麼辦?阿全跟容姨雖然疼愛孩子們,可也抵不過徐紅的強勢。”

費雪也惱火:“哎……這兩人真是絕了!他們的兒子非你不可,為了你連全副身家都能拱手相送——怎麼他們就是不肯成全呢?”

楊千語苦笑了下,“他們這麼恨我,就因為他們兒子對我太好了吧。”

“也是……封墨言是什麼腦子?雖說這事辦得讓人欽佩,可也太……”

費雪都不知如何形容封墨言這令人咋舌的大手筆,頓了頓又話鋒一轉,“可你們復婚的話,這錢也沒給外人啊!徐紅怎麼就沒腦子?越是這樣,越應該跟你搞好關係啊,讓你跟她兒子一輩子都別分開!”

那不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搞決裂了才吃虧好吧!

“大概……我與他們八字不合,天生犯衝吧。”楊千語除了這般自嘲,也不知怎麼解釋了。

她自認為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向來問心無愧,而且人緣一向不錯。

可就是不懂,徐紅怎麼就恨她至此。

“千語,你跟封墨言……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又吵架了?”

她不吭聲,費雪便明白了。

“其實,他也是無辜的,左右為難。”

楊千語幽幽淺嘆:“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讓他為難,他這麼對我,我感動,也一度想過回心轉意,可徐紅他們肯定不會答應的。”

“還有封詩雯那副身子,要是知道我跟她哥要複合,估計得氣得病情加重。費費……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我不想讓他為了我,跟他的家人鬧到水火不容——這樣的感情,是不是也太自私了些?反正,這些年我自己一個人也過來了,如今,男人、感情,對我來說連錦上添花都不算,何況我也沒有真正跟他複合過,談不上什麼得而復失,也就沒什麼傷害……”

她說這話,雲淡風輕,可到底是不是毫無傷害,心底卻另有聲音。

隔著音波,費雪也看不到她眸底的落寞哀寂,以為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無愛人的勇氣。

殊不知,她心底的防禦和堅冰,早已搖搖欲墜。

“好吧,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只要你開心、幸福就好。”費雪不愧與她相知相交多年,無論何時,都與她統一戰線。

“不過……我現在還真是挺同情封墨言的,以前說他渣,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他現在真真是個值得託付的好男人,只可惜啊……”

楊千語苦笑,只可惜,情深緣淺,不得相守。

通話結束,輪椅緩緩滑到身前。

她把手機遞過去,臉色清淡,“費費說明天跟我們一起走,我打算跟瀟瀟的家人聯絡,把他們接過來照顧她。”

封墨言接過手機,聞言二話沒說,點點頭:“好,你把她家人的聯絡方式給我,我讓王城安排。”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這點事我還是可以安排的。”

“麻煩?事到如今,你跟我說這兩個字是不是矯情了點?”

“……”楊千語臉色尷尬,瞥他一眼,沒吭聲。

的確,更大的事都麻煩人家了,如今想撇清關係的確矯情。

她心裡都鄙視自己。

夜深人靜,兩人相對,氣氛不知覺地就曖昧起來。

封墨言也感受到了,深瞳盯著她凝睇了好一會兒,緩緩回神:“千千,我們……”

“那個——”他一出聲,楊千語也立刻開口,明顯是故意打斷他的話,“關於財產的事,我覺得你還是收回吧,這樣的‘好’我實在無福消受。”

封墨言神色一頓,深不見底的眼眸依然盯著她,可眸中光芒卻沉滯了幾分:“我說過了,我封墨言送出去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不會再收回。”

比如金錢,比如真心……

楊千語盯著他,四目相接,她突然悟到其中潛臺詞,心頭一熱,眼眸慌忙撇開:“可是——”

“沒有可是。你若實在嫌棄,那也忍忍,等孩子們滿了十八,全部給他們。”他說完,臉色暗沉了不少。

他五官本就深邃立體,這些日子又消瘦不少,溝壑分明,下頜線冷硬明朗,稍稍一沉,那種不容置喙的冷峻感、威嚴感,空前懾人。

不知為何,楊千語瞧著,突然不敢再“挑釁”,微微抿唇落下眼睫。

封墨言見她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頭又暗暗懊惱。

她經歷了空難,本就情緒不穩,這時候不該對她發脾氣的。

手指緩緩攥緊,只片刻,他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不與她計較。

“不早了,你想明天回國,今晚就好好休息,睡覺吧。”他又溫和了幾分。

楊千語眨了眨眼,沒有看他,心頭種種滋味翻滾。

從她開始“懼怕”這人開始,她便知道,心已不似過去幾年堅硬。

虧她剛才跟費雪說的那麼無所謂,實則……

“那你出去吧。”意識到這一點,她急切地想要離他遠些,正好應和他的話,坐上床掀開被子,同時趕人。

封墨言遲疑著,沒動,眼眸依然落在她身上。

“封墨言,我們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同床共枕,非要我把話說得更難聽嗎?”她躺下,背對著男人的方向,語調冷得不帶起伏。

男人未曾言語,默默轉過輪椅,離開。

門板關上,楊千語突然轉過身來,平躺著大口喘息,眼眸盯著天花板。

他黯然傷神的眼眸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絲絲縷縷的愧疚之意縈繞在心,煩透了!

他怎麼就鬼迷心竅了?

這世上女人千千萬,幹嘛盯著她不放?找一個他父母妹妹喜歡的,也願意討好伺候他的——所有人皆大歡喜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