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女人現在開化了,一個個標榜獨立自主,不靠男人,不為孩子,要為自己而活——可你想過沒有,人生總要有取捨的。你若真不想跟他複合,那只有兩條路,要麼留下孩子你走,犧牲親子關係換取你的獨立自由;要麼,你跟孩子們一起留下,拋棄你心裡那些女權想法,一家人和和樂樂。”

他緊緊盯著女人,直言不諱,“你怎麼能那麼貪心?孩子也要,自由也要?若說墨言當初犯過錯,你也差不多,你生下了流淌著他一半血脈的孩子,還是三個,卻不肯讓他盡到做父親的責任——這不殘忍?你還能說自己無辜,毫無過錯?”

楊千語被他咄咄逼人的一番話懟到啞口無言,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宮北澤見她這副模樣,於心不忍,緩了口氣,態度平和了些:“我這些話嚴重了些,但也是逼不得已。看著他為了你受這些罪,而你卻對他視而不見,連他身體那麼難受痛苦都沒察覺,我實在氣憤難平。剛才你一下車他就吐血了,想必是忍了一路,不想在你面前顯露,讓你擔心,又或者,怕你覺得他又是在耍苦肉計。”

楊千語落下眼睫,自責內疚:“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惦記著孩子們,的確沒關注到他。”

“你沒關注到他的時候,又豈止這一會兒?虧他進手術室前,意識朦朦朧朧的,還交代我們不要告訴你。”

楊千語看向他,眸光有異,心頭微澀。

他以前不是最喜歡玩苦肉計?

如今,倒改邪歸正了。

抑或……這是另一種叫她愧疚感動的手段?

她若說出這話,宮北澤一定會罵她小人之心無可救藥吧。

她吸了口氣,振作了幾分,苦惱無奈地扯了扯唇,“他這些日子為我和孩子們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裡。可感情和婚姻,並不是兩個人的事。他家裡對我那麼排斥,封詩雯更是嫉妒成狂,若我願意複合,他們只怕要鬧翻天去。”

宮北澤笑了笑,“現在不已經鬧翻天了?你跟他複合,起碼他不是腹背受敵了。他家裡那些爛攤子,讓他去煩惱好了,但在你這兒,他能獲得開心、快樂和幸福——這不比眼下的局面強一些?”

楊千語沒吭聲。

說實話,她確實有些賭氣。

當初跟封墨言離婚,就暗暗發誓再也不會跟封家有任何牽扯。

封家人看不起她,她還看不上徐紅那些人的嘴臉呢。

又不是非男人不可,她何必受這屈辱?

可現在聽宮北澤一說,好像自己的堅持與傲氣,無比可笑。

“你若是願為墨言考慮,能放下傲氣和麵子,主動去迎合他的家人,我想……終有一天,這關係會緩和的。你若是不想為他考慮,咽不下這口氣,那就當他們不存在好了。反正,那個戀愛腦一心一意維護你和孩子們,讓他去跟他家裡鬥,氣氣那些人,就當是為你出氣了,這不也挺好?”

“我看你做事業是一把好手,可處理這些關係卻一味地鑽牛角尖,最後錯過的……可能是自己的幸福,還要搭上孩子們的童年。”

走廊裡安靜下來,夜更加涼了。

可楊千語的心裡,卻有了絲絲明媚。

“宮少,你這些話……我會認真考慮的。”她抬起眼眸,看向男人。

宮北澤笑了笑,“那是最好。”

話落,他推開病房門,看向裡面候著的王城:“王城,走了!”

王城不解:“宮少,這……留封總一人在這兒?”

宮北澤微微一甩頭,指向楊千語,“這不是人嗎?明天一早還有會議,走吧。”

“哦。”王城出來。

宮北澤嘆了口氣,重新看向楊千語:“這幾天跟著你們折騰,公司的事耽誤不少,明天一早還有個重要會議,我得回去睡幾個小時。你要走要留,是你的事,反正他今晚沒人照顧。”

楊千語呆呆地站著,目送著兩人瀟灑離去,好一會兒,怏怏地轉身,推門進了病房。

鬧騰了這一夜,她也疲憊不堪,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看著那昏睡不醒的人,耳邊還回蕩著宮北澤方才的話。

理智上知道宮北澤的話有道理,可心底裡,她依然為自己抱不平。

都說感情是強扭的瓜不甜,可什麼時候,強扭非但沒錯,還成了痴情的代言?

而被強的那個,不接受反倒是絕情,不知好歹?

她莫名地苦笑了下,盯著那張沉睡的臉,憤憤不平地道:“封墨言,我這輩子都要栽你手裡了。年少無知時,被你們家冠上‘殺人未遂、盜取商業機密’的罪名;如今成熟懂事了,還難逃你的魔掌,被你死纏爛打不說,還讓外人覺得我狠心絕情,不識好歹,不為孩子考慮……你的愛,什麼時候能不霸道?”

“我不答應……其實是不想你為難,我從小沒怎麼享受到家庭溫暖,可我一直都很嚮往。你父母健在,一家歡樂,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可你為了個女人,跟家裡鬧到水火不容,我怕有一天你幡然醒悟,會後悔不已——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愛一個人時,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可不愛了,微小的瑕疵都會是致命的錯誤,我怕的是……到時候我又要背一個罵名。”

“背罵名也就算了,反正我已經被冤枉很多次,不在乎多一個。可若你心裡留有遺憾,無法彌補,那也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宮北澤說的那些,我做不到……你父母冤枉我,排斥我,次次見面都要冷嘲熱諷,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已經是極大的剋制了。”

她連自己的父親和繼母都沒討好過,又怎會去討好不待見她的前公婆?

怔怔地沉寂了很久,她突然破釜沉舟一般直起腰來,盯著依然在昏睡的人,“也罷……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結果,我給……用費費的話說,多一個對我有求必應,鞍前馬後的人,何樂而不為。”

何況,還有孩子們呢。

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

————

封墨言醒來時,天剛矇矇亮。

意識稍一恢復,便覺得身體的疼痛席捲而至,眉心重重擰緊。

下一秒,感覺到身旁的氣息似有所不同,微微轉過臉一看,床邊趴著個人。

光線不甚明亮,只能看到一個人影,但他心頭已然歡喜起來。

是她……

她還是來了。

記得昨天進手術室前,他交代過宮北澤,不要告訴她的。

這些日子,她過得也夠糟心了。

雖然知道她不一定會心疼自己,可還是覺得沒必要告訴——就讓她在家好好睡一覺,陪在孩子們身邊睡一覺。

可沒想,她還是來了。

想著她就這麼趴在床邊睡了一晚,男人心疼不已。

喚醒吧,又怕打擾了她的好眠,又或是醒來便要走。

猶豫再三,他還是放棄了念頭。

就這麼靜靜處著,心頭安定,身上的痛好似都減輕了。

房間裡靜悄悄,楊千語太累了,即便趴著不舒服,也睡得香甜。

直到,天色大亮,醫生來查房。

聲音傳來的瞬間,她便一驚地坐起身來。

“天亮了?我怎麼睡……你醒了?”見男人已經睜開眼,她吃了一驚,連忙起身。

封墨言看著她,目光溫和,還沒來得及說話,醫生護士一大堆地圍上來,將他們隔絕開了。

楊千語的胳膊整條麻掉,密密麻麻的刺痛,她痛苦地皺著眉揉捏自己的手臂。

還有腰也酸脹得很。

此時倒有些後悔,昨晚應該回去睡的,今天一早過來不也一樣?

醫生一番問診,得知封墨言的眼睛復明,建議他去做一個全面檢查,看看腦中瘀血的情況。

又提及他的傷,再三叮囑一定要靜臥調養,不能再胡來。

楊千語悄然拿了他的手機,給御苑打了通電話。

那邊方一接通,她便聽到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聲音。

容姨語調高亢:“太太,孩子們知道你們回來了,鬧著要見你們,您是等會兒回來,還是……”

“容姨,等吃了早餐,麻煩你跟阿全帶著他們過來吧。”

“哦,好的!那……要給您和先生帶早餐嗎?”

她看了眼病床上精神尚可的男人,應:“嗯,帶一些吧,最好是清粥流食。”

“好,有的有的。”

等她打完電話,醫生也正好離開。

她跟上醫生的腳步,在病房門口簡單詢問了下情況,送走了醫生,便轉身回來。

“你昨晚來的?”封墨言溫溫柔柔地看著她,淺聲問道。

“嗯,你不舒服怎麼不說一聲?明明可以從機場直接來醫院的,非要回家一趟耽誤了。”她語帶責備。

“我本以為沒事……誰知後來吐血了,才知道嚴重。”

見她垮著臉不說話,封墨言明白了什麼,墨眉微挑:“是不是宮北澤說你什麼了?”

昨晚來醫院的路上,他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隱約聽到那傢伙嘟嘟囔囔,說千千不關心,不在乎,人都這樣了都沒察覺之類的……

楊千語一屁股坐下,冷眼瞥他,好面子還不願承認,“沒有……我就是覺得,你要是真有三長兩短,我就是千古罪人了,你爸媽得把我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