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也算是閱歷豐富,見過世面的了。

可此時依然覺得大開眼界。

自掏腰包配齊翻譯、司機和保鏢,就為了給她當一個小小的助理。

這……

秘書在一旁圍觀,而貝蒂用一臉討好的笑意央求著。

想著公司還有好幾個外籍設計師,經過上次動盪之後,他們雖然留下了,但心裡多少還有想法——若貝蒂入職,以她的身份,沒準兒能給他們一顆定心丸。

於是,她轉變心意,看向身旁秘書:“帶她去人事部,辦理入職。”

秘書愣住,隨即問:“那……職位呢?”

“暫時接替瀟瀟的工作,等瀟瀟回來再看看怎麼調動。”

她想,也許這位心血來潮的富豪千金,根本就堅持不到瀟瀟回來呢。

貝蒂沒聽懂,立刻看向旁邊的翻譯,翻譯湊過來低聲道:“阮總答應了,讓您暫時做她的助理。”

“太好了!”貝蒂差點蹦起來。

看著她跟翻譯的互動,楊千語連連搖頭,太陽穴突突直蹦。

這一大早的,接連兩個煩心事,晚上還要去御苑別墅伺候那個封三歲——這一天能重新開啟嗎?

在微信上跟費費說了這事,費雪也大吃一驚。

“你多留點心眼啊,可別她是對手派來的奸細!”費雪大概是狗血劇看多了,如是建議。

楊千語無力地笑了笑,“以她的身份,誰能請得起?凱恩說了,她是逃婚來這兒的,不想靠家裡,鬧獨立。”

“這樣?我一直以為只要足夠有錢,這人生就沒有煩惱呢,原來還跟我們凡人一樣。”

是啊,眾生皆苦,誰能一直沒煩惱呢?

這一天,貝蒂處於打雞血的狀態中,不僅很努力地跟同事請教、學習,還豪氣地請所有同事喝下午茶。

楊千語坐在辦公室裡,透過落地窗看著她像只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再次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也不知……這決定到底對不對。

“清,奶茶跟點心,要不要來點兒?”

說曹操,曹操到,貝蒂推門進來,將一份下午茶放在她桌上,順便還把一份檔案交給她:“按你的要求完成了,你看看。”

楊千語有些意外。

她不會說中文,自然也不認識漢字,居然能這麼快就把她交代的工作完成?

以為她肯定做得亂七八糟,誰知翻開一看,叫她暗暗吃驚。

“這是你做的?”

“呃……”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認識中文,翻譯幫我搞定了一部分,不過那些材料蒐集是我去設計部親自溝通的。”

楊千語點點頭,明白。

那幾個外籍設計師肯定跟她親近的,她去協調溝通,會比秘書去更順利。

“你的翻譯工作能力很強。”

“那是,我眼光錯不了!”

“……”

她本還想勸勸這位大小姐新鮮勁兒過了就回家吧,可是見她這麼亢奮,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暫且先觀察著吧。

————

隆冬,天本就黑得早。

加上陰雨連綿,才下午四點多,外面瞧著便已是夜幕降臨。

楊千語剛坐上車,手機便響起。

“你到哪兒了?”

見他這麼迫不及待,女人沒好氣地說:“我答應的事不會忘,你用得著追這麼緊嗎?”

“最好是!”那端同樣回得惡狠狠,罷了又叮囑道,“下雨,開車小心,我沒有催你。”

原來他打電話是要說這個?

那的確是她小人之心,誤會了。

“知道了……我比誰都惜命,要你囉嗦……”她嘴上吐槽著,語調卻嬌嗔了幾分,且心裡暖暖的。

有個人時時刻刻牽掛著,這種感覺既陌生,又叫她慰藉。

這些日子,她常常在晚上睡下後還反覆琢磨——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不是夢境?

封墨言回心轉意,對她好得無以復加,更是大方到將所有身家財產都無償獻給她。

有些事情完美得過了頭,就會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

她不止一次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疼,真疼!所以,這都是真的。

她重新得到了封墨言的愛,比她兒時、少年憧憬期盼著的那些,還要愛!

嘴角再次忍不住翹起,神思也有些遊離,白色奧迪出了車庫,正要加速,眼前一道人影劃過。

她嚇得心跳驟停,本能地踩死剎車,可還是沒能倖免。

“砰”的一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楊千語被慣性帶著狠狠往前一栽,額頭撞到了方向盤上,腦子裡頓時嗡嗡一片。

她撞了人……

撞了人。

縱然神志還未完全清醒,可她第一反應還是要下車檢視情況,要是嚴重得趕緊叫救護車。

她忙不迭地推門下車,兩步跨過去,可下一秒,眼眸瞪圓,神色僵住。

居然是……楊國華!

耳邊頓時迴盪起今天一早楊梓俊說的話——他走投無路了。

看來果然是。

他跟封家要不到錢,現在竟想用碰瓷這樣的手段,來訛她這個親生女兒?!

人渣!敗類!

已是毫無底線了!

看到是楊國華,楊千語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理,找人來處理這事,她趕緊離開。

可誰知,楊國華卻早有所備,見她要走,馬上痛呼起來:“哎喲……疼死我了,撞了人卻不管,天理難容啊——”

他這一吆喝,很快便有人圍攏過來。

慶幸的是,車場出口有保安。

保安立刻上前,認真檢查了下躺在地上的楊國華,懷疑地說:“大叔,您哪疼啊?看起來沒受傷啊,是不是專業碰瓷的?”

“你才碰瓷!我從這裡經過,這輛車突然加速衝出來,我的腿都斷了!”楊國華罵道。

楊千語沒理會,取出手機直接報警。

既然他都不怕丟人了,那她一個“受害者”有什麼好怕的?

反正,車上有行程記錄儀,車場出口也有監控。

這事好辦得很。

打完電話,楊千語站在車邊,冷冷地說:“警察馬上就到,你要是不怕冷,就這麼躺著吧。”

楊國華一聽這話,頓時忘了身上的痛,坐起身憤怒指責:“楊千語!我畢竟還是你爹,你就見死不救?!”

“爹?”周圍的人立刻驚訝起來,“你們是父女啊?”

楊千語還沒說話,楊國華立刻朝周圍喊道:“你們看看……天底下有這樣不孝的女兒嗎?她嫁了有錢人,出入開豪車,卻不肯贍養親生父親,簡直豬狗不如!”

圍觀人群立刻跟著罵起來:“太不孝了!長得那麼漂亮,原來心這麼毒!”

“來來來,趕緊拍影片,曝光她!”

楊千語心裡一慌,第一反應是要坐回車裡,可轉念一想,這樣躲回去豈不是更顯得自己理虧?

於是,她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些人面前,“你們拍吧!把這個人的惡劣行徑公佈於眾!”

“他的女兒早就死了,被他逼死的,我不過是長得有點像他女兒而已,就被他一口咬定是他女兒,天天跟索命鬼一樣,纏著我要錢,還去威脅我的親戚朋友,他就是一個神經病!”

“你們看看他穿的衣服,戴的手錶,可都不便宜呢,哪有他說的這麼可憐?他最擅長演戲了,你們可不要被他騙了,成為他的幫兇。”

不就是一張嘴?她也有,是非黑白全憑誰豁得出去。

楊國華本以為能煽動這些圍觀群眾的,誰知這個大女兒比他更擅長蠱惑人心。

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表,他下意識地往衣袖裡縮了縮。

楊千語立刻引導眾人,“你們看,他心虛了,把表都藏起來了。”

“哎,果然是啊!”

吃瓜群眾馬上就順著楊千語的話:“你要不要臉啊!這到底是不是你女兒?看你這副猥瑣樣,怎麼可能生出這麼漂亮氣質的女兒?”

“你是碰瓷的吧?還整得挺專業!你這一身行頭都是訛來的吧?”

楊國華氣急敗壞,衝起來就要理論。

可他一起身,大家更確定他是碰瓷的,全都對著他拍起來:“曝光他!免得他下次再禍害別人!”

楊千語見他被眾人圍堵,悄然退後又給阿全打了個電話,叫他派人送車過來,又叮囑他不要告訴封墨言。

否則那傢伙知道了,肯定要折騰一趟親自過來。

警察很快就到了,瞭解了事情經過,本要帶他們回去處理的。

可楊國華死活不肯,非說是誤會一場。

楊千語也不想去警局,她答應某人今天回去親自下廚的,所以也同意了所謂的“私了”。

當然,她還是一分錢沒給。

“你個死丫頭!真是翅膀硬了!老子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給老子等著!”臨走前,楊國華惡狠狠地詛咒道。

車子其實沒事,可被楊國華那麼一撞,她心裡有點發怵,不敢再開,索性等阿全派的保鏢過來。

卻不料,是阿全本人來了。

而且,開啟那輛威武尊貴的林肯後車門,裡面赫然坐著那個她想瞞的某人。

封墨言臉色陰沉,盯著她,渾身怒氣。

阿全站在車邊,低聲解釋:“我吩咐人要出門時,被先生看到了,就……”

“沒事,回去吧。”楊千語低低應了句,坐進車裡。

人都來了,追究別的也無用。

關上車門,她看向臉色沉默嘴巴也沉默的大冰山,主動示弱:“不是有意瞞你,只是覺得天氣冷,又下雨,你折騰一趟沒必要,我是想回去跟你說的。”

話一說完,她就在心裡鄙視自己。

明明他就是個廢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充其量就是個紙老虎——可她怎麼還這樣慫。

那傢伙不過是沉著一張臉,她就嚇得瑟瑟發抖,啥都交代了。

真是沒出息……

封墨言見她畏畏縮縮的慫樣兒,心裡的怒氣不知覺地消化不少。

緩緩吐納一下,他等情緒沒有那麼陰鬱了,才開口道:“之前說給你一週的時間,現在收回,這件事我來處理。”

女人倏地抬頭,“你怎麼處理?你不會要把他……”

封墨言瞪她一眼,借用她的話嘲諷道:“我這副樣子,裝神經病都殺不了人!”

“……”楊千語不敢吱聲。

“總之你放心,我有辦法。”

其實楊千語也有辦法。

她今天知道住在四合院裡的人是誰後,便想著利用那家人去對付楊國華。

只是還沒來得及實施。

現在出了這事,封墨言肯定要插手了。

她想了想,既然逃不開他的庇護,那不如就齊心協力好了,於是又主動交代:“楊國華在外面還有家室,孩子都挺大了,也許……那是對付他的一個籌碼。”

封墨言一聽這話,隱隱又怒,深吸了口氣:“你還瞞著我什麼?”

“我……”她無意識地舔唇,斟酌了下,把四合院的事,她吩咐楊梓俊去辦的事,全都交代了。

封墨言揉著眉心,不想說話。

這個女人,主意大了,不好拿捏了。

楊千語本來是心虛歉疚的,可當把這所有事說完,突然又覺得,她有什麼好歉疚的?

“我不告訴你,除了不想讓你擔心之外,也因為……這些事畢竟丟人現眼。我也是要面子的,這樣的原生家庭我擺脫不掉,可也不想逢人便說,我本想自己處理好……”

“在你心裡,我還是外人?難道會因為知道這些而嘲笑你、看輕你?”

封墨言覺得,這女人現在最擅長的事就是氣他!

各種話,各種事,各個角度都能氣他!

“楊國華是什麼德性,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我要是嫌棄你,還會跟你在一起嗎?”

女人低著頭,不說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較什麼勁兒,可能就是這個性格吧。

無論事業多成功,地位多風光,可心底裡,依然是敏感自卑的。

有句話說得好,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她想,她就是悲催的後者。

封墨言發完脾氣,見她低垂著頭,一顆晶瑩的淚劃過亮光,墜下來,消失在她的衣袖處,突然心口一痛,又追悔莫及。

該死的!

他早就知道這女人心思敏感,莫名地執拗倔強,卻還要跟她計較這些。

把她惹哭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總之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楊千語也氣上了,丟了句:“隨便你。”

車廂氣氛壓抑到極點,封墨言盯著她看了看,伸手拉她。

被她一巴掌拍掉。

“鬧什麼,我看看你受傷沒。”他語調軟下來,但也沒說道歉的話,因為覺得不對的人就是她。

“沒有。”

“沒有也坐過來一些。”

“你別煩我了!”

“反了你了!”封墨言本就沒有消氣,見她明明有錯還扭捏上了,一時氣性上湧,不由分說地將她強行拖進懷裡。

女人正要掙扎,被他一句話制住——

“你要是想我傷口再裂開,就儘管鬧騰!”

楊千語哪裡還敢動,立刻僵在他懷裡,抬眸憤憤地瞪著。

封墨言低頭盯著她,又氣又怒又愛,突然俯頸,不由分說地將她狠狠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