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被敲響。

她抬頭,見封墨言進來。

“車庫的監控跟你車上記錄儀的監控,全都弄好了,我直接讓人交給警方了,由警方來澄清謠言,釋出真相,再合適不過。”封墨言的輪椅朝書桌走來時,低沉迷人的嗓音緩緩說道。

——這樣也省得那些噴子黑子再來圍攻她。

楊千語點點頭,有些不服氣地說:“還是你封先生面子大,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你。”

“我沒聽錯吧?有生之年,居然能聽到某人誇我,死而無憾了。”他笑得邪魅,語帶譏誚。

女人白了他一眼,視線收回到手機上,突然發現了什麼,柳眉一皺。

“這回復……我怎麼感覺有點奇怪?”她把手機轉過去給他看,螢幕正好停留在書評區,有一條花式誇男主的評論,下面的回覆是:說得太對了!簡直比作者還要懂男主!

封墨言瞥了眼,淡定自若:“是嗎?哪裡奇怪了?”

楊千語看著他的臉色,突然伸手,一把奪了他掌心的手機,同時起身繞到書桌另一邊。

“你做什麼!”封墨言坐在輪椅上,行動沒那麼快,只能眼巴巴盯著。

“驗證一下我的猜測!”

他手機的開屏密碼是自己的生日,楊千語輕車熟路地解鎖,找到APP,點進去就看到某人的ID賬號了——果然就是那個回覆評論的賬號。

“封墨言,你……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楊千語大吃一驚,漂亮的眼珠都要瞪出來。

再往下翻評論,她更是哭笑不得,忍俊不禁。

某人把誇他和求複合的那些評論,全都點讚了,還回復了不少——同時,那些罵他渣男的評論,也都被狠狠罵了回去。

封先生面上掛不住,伸手,沉著臉命令:“手機拿來!我有最起碼的隱私,你未經允許看我手機禮貌嗎?!”

楊千語才不怕他,一邊繼續往下翻一邊調侃:“你真是閒得發慌啊?要不要我跟宮少說一聲,明天給你送點工作過來?”

“……”封先生無語。

天底下還有這種女人?

他天天掏心掏肺想著怎麼對她好,怎麼寵她愛她——可她倒好,就想著怎麼讓他不好過!

他真是鬼迷了心竅,愛上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

見他不吭聲,楊千語心滿意足,又往下翻了好幾頁,一邊看一邊嘖嘖搖頭。

“封墨言,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這些話怎會出自你口?”

“其實作者描述得不夠精準,男主原型比這更帥……”

“男主是這世上最愛女主的人,沒有之一……”

“男——哎你幹嘛啊?我還沒看完呢!”她照著螢幕一條一條念,不妨封墨言上前來,一把奪走了手機。

再看那張臉,平日裡冷峻倨傲,不可一世的,這會兒竟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楊千語突地心情大好,也不想自己被網曝被汙衊的事了,倒認真地看向這人,好奇問道:“你當初到底是出於什麼心理——想到找個作家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

某人冷冷地道:“我失憶了,不記得,大概當時腦子短路。”

她不理,接著道:“王城說,你是想著澄清網上那些謠言,把矛頭引向你自己。其實,那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我並未怎麼在意,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我在乎他們的看法做什麼?”

某人抬眸,“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

確實有點。

不過,楊千語心裡這麼想,嘴上可不敢說,他現在的臉色陰陰沉沉,都要下冰雹了。

於是,女人良心發現,很真誠地說:“不是自作多情,而是未雨綢繆——你看,現在網友們全都對我改觀了,都同情我的身世和遭遇,也相信我的人品和道德,自覺主動幫我說話。這都是你的功勞。”

封墨言撇了撇嘴,拉著她的手,把她拽得靠攏一些,“那這麼說,你是不是得謝謝我?”

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女人順著話:“那你想我怎麼謝?”

他抬眸,似笑非笑,周遭空氣立刻變了味道,“你說呢?你那麼聰明,不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我再聰明,也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她應了這話,抬腕看了看手錶,突然驚呼,“呀,都九點多了!我該回去了!昨晚你說我一個人享受,把孩子們丟給你太過分——那今晚我把孩子們接走吧,明天你讓阿全和容姨去幼兒園接他們。”

“楊千語!”他猛地一把捏住她的手。

“幹嘛?”

“……”男人瞪著她,俊臉陰沉。

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心了?

明知他想讓她晚上留下,還故意說這些氣人的話!

“你今晚要是走的話,以後都不要來了。”封先生也是好面子的。

他一次一次主動,死皮賴臉,面子裡子都拋下了,結果就是這樣?

剛才調侃他回覆書評的事,他心裡已經很惱火了,可只能忍著,裝作毫不在意。

這會兒還要火上澆油!

丟下這話,見女人不吭聲了,他又微微抬眸斜睨了眼,故意譏諷:“走啊,怎麼不走了?”

她抿著唇,臉色也僵,丟了句:“我去看看孩子們睡了沒。”錯開身氣橫橫地走了。

封先生臉上,突然就綻放笑意,心底一片柔軟。

這種鬥嘴互損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兩人曖昧不清又戀人未滿的狀態,竟叫他無比回味。

其實準確說來,他們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並未真正戀愛過,更沒有那種如膠似漆難捨難分地熱戀過。

當年,兩人確定心意時都還年少,以學業為重。

即便偶爾“約會”,其實也是一起學習看書,難得抓到機會,他撞著膽子才敢牽牽小手,親親小嘴。

那時候的親,也是很剋制很虔誠的淺吻,頂多就是唇碰唇,停留不敢超過三秒。

原以為他們來日方長,有大把時間熱烈的愛,痛快的愛,可誰知還沒來得及體驗,就出了那些事。

兩人的關係瞬間降至冰點。

後來爺爺做主,他倆被迫結了婚,就直接進入了婚姻狀態。

而且那時候兩人關係已經破裂,他們雖是最親密的夫妻,可一天到晚幾乎都是沉默以對。

後來,許是朝夕相處,又或者日日的肌膚之親,他漸漸早已忘了那些事帶來的裂痕,曾不止一次想跟她好好談談,想重新開始,想好好做夫妻。

然而,她卻時不時把三年之約掛在嘴上,一副數著日子急於解脫的模樣。

他以為,千千對他已經毫無愛意了,便想著強留也沒意思。

後來三年時間一到,她便主動提出離婚,讓他更加確信,這個女人已經完全拋下他,也忍夠他了。

他也賭氣地想,離就離,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可當真正辦理了離婚手續,她徹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故作大度毫無用處,他後悔、傷心、痛苦、難過,同時又恨。

恨她看著嬌滴滴的溫柔親和,心卻那麼狠,竟能把那麼多年的感情說放就放,竟能把三年婚姻說離就離,毫不拖泥帶水。

當愛恨交織時,便開始懲罰自己。

他明明思念入骨,卻不肯去找她;明明心裡只有她,卻又默許了家裡安排楊採月到他身邊。

直到大半年後,傳來她的死訊。

他頓覺天都塌了。

封墨言坐在輪椅上,思緒莫名地陷入空白,突然,他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抬手敲了敲腦袋。

可那陣疼痛越來越烈,痛到他腦子裡有些眩暈,耳邊都產生幻聽了。

“阿墨哥哥,我說了不是我,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沒想到,連你都不信我……”

“好!你說是那就是吧!就是我推她下海的,行了嗎?她那麼討厭,天天針對我,我恨死她了!”

“三年婚約已到,離婚吧……”

“封墨言,你前妻死了,這是她給你生下的女兒,你若是還念及夫妻情分,就把孩子好好養大吧……”

“爸爸爸爸,我的媽媽呢?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咪,而我卻沒有?我也要媽咪,你快給我變一個媽咪出來……”

好多聲音充斥在耳邊,就像是亂碼的電視機在不停地跳臺一樣,那些話語和畫面,潮水般湧向他。

“爸爸,媽媽說今晚留下……爸爸,爸爸你怎麼了?媽媽你快來啊!爸爸生病了!嗚嗚嗚嗚,爸爸你怎麼了?”

希希跑進書房,本來是想跟爸爸說,媽媽今晚留下來陪她睡覺,誰料一進來看到爸爸坐在輪椅上,雙手狠狠拍打著自己的頭。

希希嚇壞了,立刻又哭又喊。

下一秒,楊千語奪門而入。

看到男人的模樣,她也嚇壞了,連忙握住他的手臂,擔心地喚:“墨言……墨言你怎麼了?頭疼嗎?你別這樣,會把自己弄傷的!”

醫生之前說過,他墜樓傷勢太重,即便後來發生奇蹟,挽回一命,但也會留下不少後遺症。

比如,頭痛、失眠或是身體其它不適。

這段時間,他頭痛也發作過幾次,但吃了藥片都能緩解。

可今天……

“希希,快去叫容姨拿藥來,爸爸吃的藥!”

“嗯嗯……”小丫頭轉身就跑。

楊千語看著男人,見他臉色猙獰痛苦,索性將他的頭緊緊抱在懷裡,不斷地安撫:“沒事的,希希去拿藥了,吃了藥很快就好。”